听叶寒这么一说,江流画算是彻底明白了,“你是说青川吃醋了?”
“难道不是?”今日这出明显就是他的有意试探,若自己不表现得“关心”、“不大度”一些,说不定今日又要跟她别别扭扭闹一晚。
江流画又问道:“你以为青川只在吃宁国主一人的醋?”
“废话,他不是在吃宁致远的醋,那是在吃谁的……”,话还未说完,叶寒疑惑抬起头来,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流画看了看叶寒,再看了看在她怀中吃得不亦乐乎的阿笙,一语点破梦中人,“你不觉得自从有了阿笙后,你对青川越发冷落了吗?”
“冷落?我何时冷落他了?”
叶寒狐疑细想一番,心里并不认同流画这一“指责”。他俩日日见面,夜夜睡在一张床上,她想冷淡他也得有个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江流画继续点醒着叶寒这个梦中未醒之人,“不仅仅是阿笙,你想想,你对我、对秋实,哪怕是对常嬷嬷是不是都比对青川来得重视。你想想,你可还记得青川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被流画这么一问,说真的,叶寒还真不记得青川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但仍是死鸭子嘴硬,辩驳道:“我记这个干嘛。我有这个空闲时间还不如教阿笙多喊我几声‘娘’,省得他一天到处喊我是‘狼’。你说是不是,阿笙?”
叶寒轻轻摸着阿笙软乎乎的小圆脸,小小软软的身子就这样赖在她怀里吃着白糖糕,这可爱的模样看得她心都化了。
“流画,你看阿笙多可爱,他……”
叶寒本想让江流画也看看阿笙吃东西时的可爱模样,想与她分享一下为人母的喜悦,可抬头一说便看见江流画正目不转睛甚是玩味地看着自己和自己此时的行为,顿时醍醐灌顶,内心反省着,难道她真的……冷落青川了?
夜深虫鸣安,浅草入梦眠,林风尚早入睡,几晃林下树影斑驳,落了廊中一地疏疏残雪,青川便踩着这莹白细碎的夏夜深雪静悄悄地回了合璧庭,庭中早得静谧清幽,仆从散去,只有轩窗一扇映着烛火明灯,似等着归人回。
月下推门而入,青川看着坐在榻上还未入睡的叶寒,关心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下?”然后见床上锦被平整无人,又好奇问了一句,“阿笙呢,怎么不见他在床上?”
“我……有事想跟你说,所以就让常嬷嬷抱着阿笙去暖阁睡了。”
青川有些诧异,前几日阿笙有些不舒服,姐姐舍不得让阿笙一人睡在暖阁里,所以就将他抱到床上跟两人一起睡,一连几日都隔在两人中间。他虽有些意见但见姐姐如此高兴便没说什么,所以今夜难得见阿笙未在床上,他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一下。
“姐姐想问什么?”青川好奇外带几分藏不住的窃喜,以为今日之事让她终于开窍了,所以今夜才会特地不睡等他回来。
叶寒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还是磨磨蹭蹭问道:“青川,我最近,是不是……冷落你了?”
叶寒真不想说这个词,“冷落”,说得她好像是女帝而青川只是她后宫三千里的一名男宠而已,好生别扭。
不过青川却好像十分喜欢这个颇带贬义的词汇,笑问道:“是谁告诉你‘冷落’我了?”
“流画说的,还有秋实常嬷嬷我也旁敲侧击问过,好像都是这个意思。”
听着叶寒的坦诚以待,青川心里却失落一片,但又拿她无可奈何。明知道姐姐是不会主动发现对自己的“冷落”的,可他还是不死心存有一丝妄想,果不其然,终究还是他想多了,妄想破灭后直接就成了无限失落。
“青川,我是不是,真的冷落你了?”叶寒见青川迟迟不说话,于是担忧生了愧疚,小心翼翼问道。
明烛轻摇生曳,青川抬头深邃一望,望得叶寒心莫名慌了几拍,“姐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叶寒很是坚定回道。
他很喜欢拉着姐姐的手,尤其当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时,他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与满足,“说实话,你对我冷落谈不上,可冷淡倒是事实。你日日口中念着阿笙如何如何,夜夜又抱着他入睡,你可知道你我之间有多久没像现在这般好生说会话了。”
叶寒听话惭愧低头,但青川并不需要她的愧疚,“我说这话并不是在怪你,阿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拿命换来的,你爱他疼他这是自然,我都明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仅仅只有阿笙这个儿子,你还有我这个丈夫,你莫有了孩子就忘了为夫。”
结尾玩笑轻松的话语很好地缓解了两人之间的低压,当然也逗笑了叶寒,说真的她很感谢青川的体谅,所以她也不打算再瞒着青川,“其实我对阿笙好,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青川好奇着她即将说出的另一半原因。
叶寒没有直接告知,而是话锋一转问着其它,“青川,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笙?”
青川是心思何其通透之人,叶寒如此奇怪一问,他顿时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禁有些苦笑不得,“你是见我对阿笙冷淡,所以才想加倍对他好,想弥补他?”
为人母的女人最见不得自己孩子受委屈,更何况委屈自己孩子的还是孩子他爹,你让叶寒如何是好,所以她只能加倍对阿笙好去补偿青川对他的冷淡。
“傻姐姐。”青川无奈一叹,一把抱住面色悲戚快要落泪的叶寒,好言安慰道:“阿笙是我们的孩子,更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叶寒不信,“那我怎么就没见你好好抱过阿笙?”
有好几次她想让青川好好抱下阿笙,可青川都是敷衍了事,抱一下就把阿笙递给了奶娘,有时候甚至她还没递出去,他便拒绝了,你让她怎么相信他是爱阿笙的。
青川默默接受了叶寒的埋怨,然后慢慢解释道:“就知道你爱胡思乱想。常言道‘抱孙不抱子’,我是拿刀打仗的性格,是个严父,怎能像你这个当娘的一样,整日抱着他不放手。再说了,你没见过我好好抱过阿笙,并不代表我就不喜欢阿笙,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阿笙会先喊我‘爹爹’而不是先喊你‘娘亲’吗?”
叶寒疑惑着摇了摇头,双眼还残留着为阿笙感到委屈泛起的水意,青川看着心疼拿手替她擦拭去,主动解释道:“你从昏迷刚醒后,因舍不得阿笙就将阿笙的摇篮搬到了寝屋来,那段时间每次阿笙起夜其实都是我去做的,喂食把尿换尿布,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他喊我'爹爹',这活可不比打仗容易。你不知道第一次给阿笙换尿布时,这臭小子就尿了我一身,还幸灾乐祸笑得好生开怀。”
那段时间她身子还未恢复,每夜都睡得很沉,所以当这些事第一次听见从青川嘴里说出来时,叶寒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她想象不出一脸严肃的青川抱着哭闹不止的阿笙是什么画面,更想象不出战场上冲锋杀敌的北齐战神给婴孩换尿布又是个什么场景,但她想这一定很奇怪,可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在里面。看来真是她大意了,忽视了青川与阿笙之间的父子情,还莫名弄出了这么一出闹剧。
“青川。”叶寒把头埋在青川胸膛,羞愧不敢抬头。
“嗯。”
叶寒结结巴巴道:“……对不起。”
青川低头看着安静待在自己怀里的叶寒,不由想起最初时她对自己的排斥抗拒,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你我夫妻,没有谁对不起谁,要有也只有我对不起你。”
青川看着眼前燃了过半的红烛,烛泪落下融去了烛身上雕刻的石榴多子喜图,他抱着叶寒瘦得硌手的背脊上,想起刚才两人谈起的阿笙,又莫名想起解白之前说过的话,心里的愧疚如钱塘大潮扑来,几乎要将他溺死。
是他对不起她才是,从来都是他对不起她,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强求要与她有个孩子,她也不会落得个此生再难有一子的下场,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她!
红烛快要燃尽,姐姐也早已在他怀中睡了,睡颜恬静如孩子那般安详,倏然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般趴在姐姐怀里睡着过,想必姐姐那时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护着自己,守着自己,而这余下的半生里,就让我护着你、守着你,好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