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也摇头。
青川质问道:“那今日库房守门人不让你进去,你为何就拿石头砸他?”
这次,阿笙沉默不动。
“三人同为尽忠职守,不曾有错,而你却仅凭喜恶性子就随意伤了库房守门人,对人对事毫无是非之分,长此以往谁还会愿意靠近你,追随你,忠心于你?”
青川走近抬起阿笙低垂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你以后会是端王府的主人,这西境的霸主,民间寻常人家孩子尚且能明白的道理,你身为本王世子,又怎能不懂?”
这次,阿笙终于知错,并认错道:“爹爹,孩儿错了!”
青川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被你砸伤的人,还有为你操碎心的娘。”
“……阿笙知道。”青川一番话下来,阿笙突然长大了不少,“爹爹放心,阿笙知道该怎么做。”
“嗯。”
夕阳西下已不见太阳,只有一片缓缓暗沉下来的明白色拖延着白日的辉煌,青川唤来藏在树丛已久的秋实,吩咐道:“给世子热一碗牛乳来,记得多放点糖,然后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后面半句,青川是对阿笙说的,而阿笙自是听懂了。
但秋实听后却有些犯难,“王爷,夫人说了没有她的命令不准给世子进食,秋实……”
青川看着面色变得有些伤心的阿笙,再看看他被打肿的手,“无妨!只是喝完牛乳而已,有事我担着。”
说完,青川便转身快步回了屋,他有些担心姐姐。要知道平日里姐姐对阿笙的宠爱是疼到骨子里的,最初听见姐姐把阿笙打了时他还有些不信,刚才一见才知若不是阿笙今日真把她气伤心了,估计也不会如此,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黄昏暮下光线昏明,屋门紧闭,由于叶寒未准下人进屋点烛,所以屋内光线幽暗如夜,青川也只能凭借敏锐的视力才能寻到孤坐在凉榻边的瘦削背影。
青川轻手轻脚走近坐下,他知叶寒已听见他与阿笙在庭中的对话,所以伸手想去碰她,可指尖才刚触到肩膀就被她负气抖掉,“别碰我!”
青川耐心哄道:“是阿笙惹你生气了,你怎么连我也不理?”
屋内很黑,青川看不清叶寒的面容,他见叶寒不理他,以为她还在生着闷气,可一声细微压抑的抽泣声猝然在黑暗中响起,青川这才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连忙转过叶寒的身子,手一摸她的脸满是水意,有些惊讶,“怎么哭了?”
本来就是一件训子的小事,他当时在军营听见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从来不知这种小事竟能让姐姐泪流满面,要知道于千军万马前、性命攸关之际,她也不曾如此,当然他更是心疼,满手冰凉全是她的泪,他都舍不得让她哭,今日竟然被这个逆子弄哭了,早知是这样,刚才说什么也不饶了他!
叶寒带着哭腔生气道:“都怪你!给阿笙配什么侍卫,害得他一天到处闯祸!”
“好好好!都是为夫之错,夫人尽管打我骂我,我绝无怨言。”青川主动“认错”哄着叶寒。
其实刚才叶寒也只是一时气怒而已,心中有气发泄一完,自是理智回了大半,反省着,“是我的错。最近这段时日我一直忙于府中事务,少有时间管教他,这才会发生今日拿石头砸伤人之事。这事说到底,是我这个娘没当好,没教好他。”
“你别胡思乱想。你平日里教导阿笙用心至极,何曾教过他随意伤人,阿笙今日闯祸是他自己不争气,跟你这个当娘的没什么关系。”青川擦拭着叶寒的泪,幸好于黑暗中他看不见,若是亲眼看见,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气得变成什么样。
还好叶寒慢慢止住了哭声,青川这才心安了不少,“你别担心,我刚才在庭中与阿笙的对话你也听见了,阿笙已经认错了,不会再犯。”
经历最近几件事,叶寒深有忧虑,“青川,我真怕阿笙学坏。”阿笙聪慧过人,可顽劣的性子却是让她头疼不已,她真怕今日之事往后频繁发生。
青川搂着叶寒在怀,安慰道:“阿笙还小不懂事,犯错是无法避免的,好生教导便是。再说,阿笙是你我的孩子,想学坏哪这么容易。”
叶寒被青川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压了快一天的郁结就这样轻了不少,此时屋外夜幕已下,青川唤来常嬷嬷进屋点灯,待屋中灯火通明后问道:“阿笙可是回来了?”
“小世子刚回来,正在屋外等候。”常嬷嬷回道。
青川立即变脸大声怒喊道:“还不快让那逆子滚进来!”
“青川,你别这样。”瞧着青川那一脸正色的骇人样儿,叶寒扯着青川的衣袖小声提醒着,怕他吓着阿笙。
母子哪有隔夜仇,不过才一个下午不见,即便叶寒打了阿笙又如何,当阿笙看见叶寒时还是忍不住朝她跑来,而这次抓着叶寒的衣裙怎么也不撒手,认真认错道:“娘亲,阿笙错了,阿笙不该拿石头砸伤人。阿笙刚才去库房看过老柴头爷爷,跟他赔了礼道了歉,阿笙还把娘亲给阿笙做的白糖糕都给了老柴头爷爷吃了,老柴头爷爷已经原谅阿笙了。还有那条大黄狗,阿笙也跟他道歉,阿笙还找秋姑姑要了骨头棒给它吃,它也不生阿笙气了,它还舔了阿笙的手。”
阿笙趴在叶寒腿上把手举给她看,耷拉着小脑袋可怜巴巴说道:“娘亲,阿笙真的知道错了,阿笙再也不拿石头伤人了,你别不理阿笙,也别不要阿笙。”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叶寒立即红了眼眶,但还是强忍住了泪把阿笙抱起,慢慢展开被她打肿的小手,心疼问着阿笙,“手还疼吗?”
“不疼,阿笙不疼。“阿笙摇晃着小脑袋回道。
叶寒心酸问道:“那娘亲拿藤条打你,你恨娘亲吗?”
阿笙抓着小脑袋很是费解,“娘亲,什么是‘恨’?”
猛然心底一股酸涩冲上眼眶,叶寒再也忍不住,泪就这般措不及防落了下来,把在旁的青川吓了一跳,怎么劝都劝不住,还是阿笙伸着未受伤的小手给叶寒擦泪,还轻轻给叶寒流泪的双眼吹气,像以前叶寒哄他那般哄着叶寒,“娘亲不哭,阿笙给娘亲呼呼,呼呼了娘亲眼睛就不疼了,就不哭了。”
叶寒握着阿笙的小手放在自己湿漉漉的脸上,任那小小的柔软一点一点捂热脸上的水意冰凉,释然的笑意就这般重叠在泪水涟涟的脸上,看着是那么冲突却又那么和谐。
一直以来,青川知道阿笙在叶寒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可以说是视之如生命,又或者可以这样说,无阿笙之前,她的以前种种好似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日子被她过得如流水般空洞苍白,有了阿笙后,她才好像真的活了过来,就好像是阿笙的到来延续了她的“生命”一样。
青川不知为何自己有如此感觉,就像他读不懂为何姐姐心中会藏着这么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一样。他化解不了,也走不进她的真心,所以他羡慕,羡慕自己这个儿子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占据了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哭为他笑,所以他嫉妒,嫉妒为何阿笙就可以这般轻易入了姐姐的心,而他何时也才能如此。
这一天一壤,这一云一泥,如此大的区别你让他怎能不羡慕嫉妒恨,可他又无可奈何,不正是因为有了阿笙,姐姐才心甘情愿留了下来,不是吗?那他如今又抱怨着什么?他该知足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心有不甘,就像此时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