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柴火旺盛间,你会看见那微黄半生的整鸡一点一点绷紧收缩变得饱满金黄,多余的油脂被炙热的火一寸寸逼出,被不停上窜舔舐的火焰烤得“哧哧”作响,鸡油如细流般顺着鸡身潺潺流下,就像被春日余晖染得澄黄微透的水,将整鸡缓缓镀上一层轻薄好看的诱人焦黄,那是食物烤熟可以吃了的标志。
青川扯下一只鸡腿微微放凉送至叶寒嘴边,叶寒就像几月未见肉腥的猫儿立即伸长脖子张嘴就迫不及待咬下一大口,即使被里面还未完全凉透的鸡腿肉烫得小嘴不由张得老大,也舍不得吐出来,边吸着西岭山间的寒气,边痛并快乐地不停咀嚼吞咽着。
见叶寒这一副小馋猫似的贪吃模样,青川知她这是真的饿坏了,昨夜被自己缠着要了一夜,滴水未进,能不饿吗?青川不由心疼生愧,边吹着还冒着缕缕热气的鸡腿,边关切叮嘱着,“慢点吃,别烫着。”
饥肠未饱、食欲正值凶残的叶寒哪听得进青川的关心话语,眼里心中全被美食占据,大块咀嚼、大口吞咽,丝毫不惧烫意,一刻不停填着自己饿了一夜的肚子,安抚着自己受罪了的五脏庙。
待一声小嗝从喉间窜升冲出口,胃中凶残的饥饿感被舒服的餍足感所代替,叶寒看着一旁已被自己吃得七零八净、骨架显露的烤鸡,这才缓缓止住了嘴,“良心发现”说道:“青川,你也吃点。”虽然烤鸡已所剩不多。
“不急,等你吃饱了我再吃。”青川和煦一笑,手臂亦抱着叶寒更紧,更好将之拥紧在怀。
叶寒摸了摸自己吃饱微鼓的肚子,调皮一笑,又怪不好意思回道:“等我吃饱了,估计你都没得吃了。”
青川笑言宽慰道:“就姐姐这点食量。你放心这西岭寒冬最不缺的就是出来觅食的走兽。若到时真吃完了,我再去打几只野鸡野兔不就行了,你不用担心我会饿着。来,再吃点。”
看着重新被递至嘴边的鸡架肉,温热不烫很是合口,里面细小零碎的鸡骨也都被青川一一剔净,也是担心她吃得太快被骨头卡住喉咙,顿时含在口中的焦香鸡肉让叶寒有些咽不下去。
突然一个转头,叶寒将衔在嘴中的肉一下喂到青川嘴里,青川被叶寒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惊愕一瞬随即便弄清她的心意,然后满生欣喜一口含下她喂到嘴间的肉,细细咀嚼一番才不舍咽下。
“好吃不?”叶寒坐直身子问道。
青川未立即回应,望着叶寒的墨眼忽生一亮,明耀无缺却狡黠十足,一瞬俯首而来,本是强势如利箭,落在叶寒唇上却是温柔如春风,一点点一寸寸将她吃得满嘴是油的嘴舔了个干净才恋恋不舍放开,还意犹未尽舔了舔自己的双唇,这才回道:“好吃!”
论脸皮厚度,叶寒自是比不过青川,被他调戏后也只能羞红着脸颊娇嗔一声“流氓”。青川也知她脸皮薄,便没再做什么过界的事,抱着她再喂她喝了半碗鱼汤就再也吃不下了,小脸别过不再喝了。
见叶寒是真吃饱了,青川便没有再强求,用白梅煮茶给她漱完口,自己才捡着叶寒吃剩的东西填肚。半架残鸡加上一大锅鱼肉炖得碎烂的鱼汤,再就着几块被冻得硬如铁的大馕饼,几口并一口飞速吃下,一顿饭就这么随便凑合过了。
知晓叶寒喜净,青川清理完火堆柴灰后,又在洞口峭壁上抓起一把积雪认真搓洗干净,这才进入洞中。
“吃饱了没?”青川边从外走进边问着。
叶寒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双眼散发出来的目光都聚集在青川那双通红的大掌上,也不知是被搓红的还是被雪给冻红的。
青川一走进还未完全坐下,叶寒便从温暖的裘毯中伸出一只素白小手来,一把抓起青川发红且异常冰凉的大手放进裘毯中,这一举动快得出乎意料也暖人心房,让青川根本没了一点准备。
刚擦完雪的手还带着西岭深处的寒凉,虽然这对他来说丝毫无感,但姐姐这畏寒的细弱身子可经不得半点冻。青川试着动了动掩藏在裘毯里的手,想抽回却被叶寒那只柔软微凉的小手抓得紧紧的,让他丝毫生不出半点力气挣脱出来,无奈又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幸福。
“不冷吗?”
青川低头温柔看着趴在他肩头的叶寒,她温顺秀美的长发静静落在他的眼前,鼻息间全是皂角洗净后的简单味道,好闻又熟悉,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春末夏初的云州,浮云浅光下的叶家小院,洗净了的天青纱缦正晾晒在高高的竹竿上,像是突然在不大的院中长出了一片轻且薄的青山来,青山一头是躲在窗扉缝隙后偷看的他,而青山的另一头则是正心无旁骛舀水洗发的明媚少女,细指梳发间侧颜展露的恬静温柔,就若晚风轻拂下缓缓绽放的水莲芙蓉,伴着皂角好闻舒服的香气,都一并印在了他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美好若梦,如复如今时。
“不冷,一点也不冷。”
叶寒晃了晃搭在青川肩头上的小脑袋,虽然她微热的手已被他手中的寒气冻得开始有些发僵,可她还是不肯放开,就这样固执地紧握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着什么,但她心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开心与甘愿。
青川扭不过她的性子,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其实说实话他自己也舍不得放开,就这样一手让她握着,另一只手抱着她在怀,就在这隔世无忧的西岭深山里,看一眼云升,瞧一眼雾散,任时光行走不停,而他们却守着这份安然恬淡将岁月绵长画成一幅画,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