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场景在同一幕出现, 所有的主演都出现在舞台上。观众中无论是沉迷于歌声的, 还是被剧情吸引的,都更加全神贯注。
魅影手中指挥棒拉出一条弧线, 缓慢的奏鸣曲包围了歌剧院。罗西娜的双手在虚空中张开,做出轻抚的手势, 跳跃的火光在她的身后亮起,把高瘦的影子投向了观众席。
“金线,在这灰暗的迷宫中依然闪亮,如同漏进地底的阳光。如此纤细却又柔韧,遥遥牵向不可见的远处。”
忒修斯跟着唱道:“金线, 是爱神赐予我的希望, 跟随它,就能回到故乡。隔着大海,父亲是否在瞭望着,等待着归去的白帆?我已经迫不及待, 想要再次看到山岗上的帕特农神庙。”
罗西娜侧身背朝着他,面对着隔离他们与阿里阿德涅的壁障, 他的双臂内收, 似乎想要将一段金线拢在怀中:
“金线,是我多年前的承诺, 当听到她的哭泣时。我应答了她的祈愿,哪怕因此亵渎了神灵。”
“我并不害怕, 也无所畏惧, 即使是即将陷入死亡的阴影——”忒修斯和米诺陶斯在大提琴的叹息中同时唱道:“因为我知道, 在金线的那一端,有我可爱的姑娘。”
这时他们的第一次二重唱。忒修斯用了一点花腔,而罗西娜的歌声比他高两个调。她的音域很宽,从低沉到高亢如同竖琴的滑奏般自然。两人一个柔情脉脉,一个宣泄着悲伤。顷刻间,就让台下的观众们的心和歌声一起吊了起来。
'我得看看王尔德的其它作品,'小施特劳斯和他身边的贝莱昂一起坐直了。他嘴唇微动,似乎在品咂刚才浑厚的男中音和假声男高音共鸣的咏叹调,'两个演员的嗓音各有不足,但是却做到了完美的互补。没有经过十部八部编排,不可能有这样的音感。'
他无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落腮胡:'看来维也纳,真的要出新人了。'
“夜幕低垂,拂晓还未到来。今晚,全米诺亚彻夜不眠。”阿里阿德涅缓缓站起,用宣叙调唱道:“每年的今夜,人们在火山下彻夜吟唱,舞蹈。而火神祭坛,这里是永远的禁地,除了我,现任祭司的米诺亚公主,即使父王也不能到这里来。
今夜,我的心在狂跳着,连山石都因我的心跳而震动。谁能够知道火神的祭台后,有一条狭窄的通路?
多年前尚且年幼,只是一个没离开过母亲的孩子。孤独,恐惧又无助,我在哭泣中睡去,却在黑暗中醒来。
黑色的棉布蒙上了我的眼睛,但是我毫不惧怕。因为他的声音——火神的声音引导着我,人又怎么能直视神灵?
他带我离开祭坛,在山腹中穿行,直到清晨才把我送回原处。火神告诉我不要害怕,沿着这条路就能找到他。”
格瑞塔一口气把整段独白唱了下来,对今晚的状态感到满意。她决定来维也纳,开始只是由于卡特伯爵许诺的巨额酬金,但是却在这里找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她二十七岁了,唱腔已经足够成熟,到了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但是《米诺陶斯》让她不能不拼尽全力,以至于打破了自己的上限。
“然而偷偷循着这条道路,却再也找不到火神的踪迹。它的尽头并非我所思念的神灵——我看到头顶巨角的怪兽躺在石头做的宫殿里,鲜血淋漓地向我伸出手来!”
“米诺陶斯,你到底隐藏在何处?夜色已深,依然不见你的踪影。”
忒修斯在另一边低声唱道。
“米诺陶斯,凶名远扬的怪物,他从不存在,又一直在你们心中。”
罗西娜放开了金线,转身面朝忒修斯。
“米诺陶斯,如同地狱中逃出的鬼魂,它丑陋而畸形,是米诺亚的耻辱。”格瑞塔仰起头,在祭坛中旋转,“即使它拿下头盔,母后也从不正眼看它。我尖叫着跑开,摔伤了膝盖。”
“我永远忘不了,偷偷送给她金羊的那天——她的笑容绽放,比任何花朵都美丽——”罗西娜的歌声穿透了格瑞塔的声音,用浑厚的男低音。
“就算它在我心中,我也要把它掏出。”忒修斯向米诺陶斯走去,一手按向腰间的剑柄。“他和我之间,只有一个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