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住白端的手一个没忍住,微微使了点力,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羽毛根部的毒液顺着心脏流向的位置,遍布全身,口中的闷哼溢出来。
“猫儿?”白端察觉到我的变化,我身子猛地往地上坠去,堪堪被他的手搂住。
他的目光在掉落的羽毛上。
中年将军得意洋洋的骑马走过,身后黑压压的铁卫闪着冷峻的光辉。
白端移开了目光,扬起下颚,望着君候的铁卫军,长袍衣摆迎风拂动,一身气场炸开,狂风四起,纠扯着他如墨的发丝,将湛蓝色衣衫扯得猎猎作响。
我惊诧于白端的滔天怒火,也同时震撼于他的强悍实力。
天降霜花,席卷山河,霜花和白端之间隔得半步的距离,那缭绕的仙气依旧能冻寒我的皮肤。
我眯起了眼睛,模糊间看见白端让从十扶住我,他身姿挺拔,如一个隐藏着凡俗情感的高人,不动声色的抵抗着所有敌意。
也正是借着过于清寒的霜花打湿他背后,我才察觉他腰腹上缠着几道沁染鲜血的纱布,因他神态永远澹薄宁静,我甚至不知道他伤的如此重。
从十在我耳边咬牙切齿的道:“公子啊,为了你,先是丢掉半条命。他眼下还要为你出头,你可高兴?”
白端周身的霜花几乎动人心魄,数道寒气凛然的指着中年将军。
花采子在旁边喊道:“不好,白公子要使大招了。”
使什么大招?只见霜花化成流光,铁卫队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如秋收的麦子纷纷倒地。
中年将军闷哼一声,从高昂的马背上滚落下来,慌乱中被马蹄踩中胸口,迸溅出一口浓血。
我仰面躺在从十怀里,眼里全是他令人生畏的身影。
“公……公子……”
羽毛的毒液流经全身,如果不是凤血种脉抱住滚烫的心口,我想我会当即毙命。
许是漫天霜花和流光太过绚烂,我竟觉得眼睛被这凉意刺的疼。
我朝他挣扎着伸出手,他用掌心贴住我的手心,五指紧紧扣住,半拢半散的发丝因刚才的杀气散落,遮住铁马横尸的画面,他语气略微沉凝:“你心性骄傲,不肯退让,我怕你太过异类,惹人注意。”
“可是公子,我能怎么办……”甘心受辱吗?
我不甘心。
倾回有八州。
每州皆有一个王侯和一座仙山。
而君候和萧山就是这巽州的王侯和仙山。
倾回的制度并非古代的科举制,有点类似两汉时期的察举制。大回都的君主出自各州的王侯,由主棋者推举,而王侯皆出于世代将府侯门,将府侯门多为仙山门徒,所以君主和王侯、仙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关于巽州君候的传说五花八门,其中最值得考究的是,几年前萧山突然紧闭山门,守山人警备戒严,似乎都与君候有关。
眼下君候押解数十辆战车经过,几十个萧山门徒被关在铁笼里,只露出脑袋,样子狰狞惨烈。
微微有血水从密合不严实的铁笼底部流淌出来。
人们说君候身边有位犀利的女军师,趁凤血种脉在江城显现之际,设计将慕名偷跑出来的萧山门徒一网打尽。
这位谋略手段颇深的女军师,就是先前放我走的颜容姑娘。
我没能有幸见她真容,经过白端大杀四方之后,我们原地修整。旁边横着数十具新鲜的尸体,我啃着热腾腾的红薯,仰头长叹一首《怨神曲》:“一穿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日,又谁知五六月,七星期无心盘算,八回首无路可探,九重天望眼欲穿,十条贱命用去过半,百感愁,千般念,万般痛恨把神怨,万言千语说不完。噫!神呀神,巴不得下一次你作死来我去看。”
“别闹……卓文君会恨你的。”袁书怀好奇地打量我:“很难想象啊,你刚才差点死上一回,凤血种脉就这么好使?”
我上手把他的臭嘴给捂住,还好没人都没往我们这看。
少年你想作死别拉我啊,我一个鱼肉之身避犹不及,你还把我往火坑里推,不合理啊。
等了很久,子夜时分,山阴地凭空惊雷,伴随着怪异的香味,四处充斥着土木焦灼的味道。那些山涧游荡不去、浓稠如墨的黑雾化成轻烟,一道惊雷恢复一片澄清,不多时便尽数不见。
此时的山阴地迎来寂静无声的原貌,基本上和寻常的山林无甚区别。
除去魔障,山阴地终是开启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此时此刻,人们目光贪婪,你争我夺,蜂拥而上,大打出手。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没过石碑,就有断手残臂横飞,不乏有心狠手辣之辈,如同收割机般将挡在前面的人群杀个精光。
血气犹如深藏着的烈酒,放浪人们内心的恶鬼,在山阴地宝藏的诱惑驱使下,狂风暴雨似的席卷人群,惊雷才响了十来下,远远没有结束的趋势,可数百人的性命已经葬送在石碑脚下。
除了这些急于求成的人,剩下一波翘首以待、隔岸观火的人。君候和傩教都在其中。
等了片刻,先前争抢拥挤的人群进了山阴地,沸腾喧闹声就这样夏然而止。
准确来说,所有人凭空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属实没想到是这样耐人寻味的情景,本想让前面的人探查险境,可现在偏偏毫无动静。
难不成山阴地寂静万年,即便没有重重魔障的阻扰,它还是名至实归的地狱?
我有些不寒而栗。
山阴地说是藏有卿回上神神识,她本该是九天上不灭的星火,山巅上傲立的战神,只是山阴地透露的气息比起人间仙境,更像是魔王的血池肉林。
纵使里面安静过头,外面的人也想一探究竟,人们相继走进去,谁也不敢多言。
白端牵着我,朝山阴地走去。
然而狭路相逢脸皮厚者胜,花娘跻身而上,穿过我们一行人,先一步来到入口,桃朱色的眼角飞扬姿色,软萌的嗓音听起来酥麻极了:“六出公子好雅兴,美人相伴,很是风流快活。”
我一听“快活”这词就感到快活,挺直天鹅般优雅迷人的脊背:“那是。”
白端眯眼笑:“你想说什么?”
“为了你身旁的狐狸精,你就要辜负月娘的一片痴情?”花娘略带深意的看向白端身后,那道身姿绰约的白色丽影。
一阵冷霜翩然飘过。
夜色正浓,犹如一轮皎皎明月静静落下。
她身穿白色细软纱裙,腰间素色软烟罗简单的系着,墨色的秀发轻轻挽起,一根几乎净白的玉簪斜插在青丝里。
我满眼都是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若凝脂,气如幽月。
她如月般清冷淡雅,袖子一挥便堵住花娘的嘴。
一片银丝绕雪丝的雪花纹绣在她袖口处,只是独独被挑开一个棱角,成为了破碎的五棱形。
花娘拍掉她的袖子,愠怒道:“月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太聒噪了。”来人这么说着,眸光即刻垂落在白端和我交缠的五指间,眼底淡出涟漪。
白端松开牵着我的手,额角的碎发使他看起来慵懒高贵,他眼底是难掩的温柔,声音也是迄今为止最好听的:“瑶儿……”
我揪住心口裂开的大洞,止住寒冷的风往里倒灌的汹涌势头。
不光为他看她的眼神,是我读不懂的柔情。
还为她的容貌与我有着惊人的相似,只因远胜于我的高洁气质而遗世独立着。
我甚至忿忿的想,从一开始白端就听清了我的名字,只是不愿意喊出和她名字相同的语调罢了。
她在他心中那般独立而特别,怎容我东施效颦般的挤进去,取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