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在沉溺沦陷,离碧绿色宛若翡翠般的水面越来越远。
眼看一人往这游了过来,熟悉质朴的灰布衣,大概是从十醒来了,我恋恋不舍的放开白端,蹬着水波将他轻轻一推。他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从十飘去,而我被卷进更深的潭底,见惯了世间最极致的冰冷与分离。
以从十恨我至极的模样,是不会返回来救我的。
趁白端还没醒,从十带走了他,矫健敏捷的身姿很快消失于视线。
隐约,我听到白端和从十的争执声,从十用从未有过的坚决,反对白端把我救上来。白端也只是淡淡的道:“我要的,是这个她。”
从十沉默了。
我被泼了一滩凉水,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湛蓝色的衣袍。看着不远处泛着寒意的潭水和跟前燃烧通红的篝火,陷入了沉思。不是快淹死了么?怎么一眨眼被救了?我不信从十会这么好心,还是他把我推进地下河的呢。
等我反应过来,四下找白端。
白端倚靠着一块石头,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气若游丝般的呼吸令人担忧。
刚想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从十的丝抵在我的喉咙间,清寒的刺激下现出一条血口子,我倏的挺直脊背昂头盯着他,从十脸上也带有莫名其妙的潮红,扶着石头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勉强站住:“你不许靠近公子。”
白端在睡梦发出呓语,额角全是湿湿的冷汗,我顾不得多想,推开从十就过去。这一推好像抽干了从十全部的力气,他跌倒在地,艰难的喘息着。我顾不得看从十,一心扑到白端身上,只见白端额头滚烫,应该是在毒药和寒潭的催发下,发烧了。
想也知道从十也发烧了,不然以他坚韧狠厉的性格,非把我剁碎不可。
只是他们都什么时候中的毒?我怎么毫无反应?
然而没安稳一刻,寒潭喷出一道水柱,笔挺地穿透峡谷的上空。
一个巨大紫红色中间有只竖眼的蛇头,从半山腰深处的洞口蜿蜒钻出,它中间的竖眼是紧闭着的,凭着气息朝我吐出蛇芯子。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又捂着白端和从十的口鼻,生怕蟒蛇一发猛就窜了过来,山阴地果然名不虚传,古人诚不欺我。
“竟是烛九阴。”白端微弱的气流在我掌心攒动,他强忍着不适,沉声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烛九阴?
传说中“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的上古神兽?
“凤凰守山,烛九阴守地下河,难怪地宫是最近的路,凤凰与烛九阴互不干涉,能从烛九阴这逃过一劫的,自然离山阴六宫不远。”
从白端的话中,我读懂尤为重要的一点:先从烛九阴手底下逃出来再说吧。
言谈间泄露了几丝气息,烛九阴从山洞爬出,大头往我们这伸来。我注意到它爬出的山洞就在瀑布后面,也是这片峡谷中唯一的一条生路。
我把这个观念跟白端一提,立刻遭到他的反对:“且不说山洞有没有出路,我和从十眼下负伤,凭你是不可能带我们逃脱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从十喝了我的血,奄奄一息的开口道:“你如果能老实半分,这一路上能少很多事。”
我灭了火堆,漆黑的夜空让人摸不清思绪,烛九阴在水里畅快地自由泳,不时蹿上岸吃点鸟兽禽类,敢情这是人家放养的饲料厂啊……
等到深夜愈发浓厚,白端和从十的毒丝毫不见好转,我想起烛九阴闭眼时为夜色,睁眼才是白昼,这永无止境的黑夜何时能到头啊?
我坚持用最笨的办法游过去,探探洞穴的情况。从十懒得管我生死,白端见拗不过我,让我捏好玉珏,必要时自己传走,不必管他。
说什么傻话,我岂是毫无江湖义气的人,我摆摆手,让他别胡说,免得坏我名声,从十嗤鼻:“你还有名声?”
第一次下潭,烛九阴眯着打盹,我水性不好,只能找靠近岸边的浅水游,瞧我费劲的狗刨式,岸边的从十都心疼的摇头:“这丫头属猪的吗?”
从十莞尔一笑:“爱吃甜食的猪。”
我为他们一言一句的吐槽,感到心酸。游了半天才到洞穴,洞穴内长满悬崖壁上的苔藓,还有一层褪过的蛇皮。
烛九阴睡梦中翻了个身,尾巴拍打水面,溅起几丈高的水花,我被这水花卷进寒潭里,咕咚一声像下水饺似的发出动静。
岸上的白端几乎瞬间提了一颗心,从十抽出北寒丝等着决一死战。
幸好烛九阴只是磨了牙,我捂住从口鼻中溢出的气泡,拼命蹬回岸边,白端迎面将衣袍盖住我不断发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拍打着我的后背:“不要怕。”
“我没怕。”我牙齿冻得打颤:“公子,我冷。”
他一把把我搂紧,用微薄的体温温暖我被寒冷侵蚀的内心。
从十冷笑了,他照葫芦画瓢的张开双臂:“来吧,我也温暖温暖你。”
“滚蛋。”我气急败坏的踹了他一脚。
第二次下水,更是彻骨的冷,从十没有中麒麟血蛊,好得比白端快,这次由他背着白端,我带头引路,我们小心涉水,烛九阴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背后岣嵝的花纹像极了梵文,它好像很安静,睡得死沉死沉的。只是不知何时,他的尾巴塞满半个洞穴,我们只能靠着边走。
没走几步,洞穴深处的苔藓从青绿色变成紫色,长长的触角看起来不像善类,不到一会,洞口就在眼前了。
白端倏然吐了口血,里面有紫红的血块,血腥味很浓。
我用袖口给他擦拭嘴角,抚摸他的额头,何止是滚烫,简直快沸腾了。我急得焦头烂额,从十却把白端放到我背上,他要干什么?
从十难得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回荡阴冷的洞穴:“丫头,我真的厌恶你。”
“我也是。”生死关头不妨碍我还嘴。
“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公子受伤。”他话多的样子显得很啰嗦:“我答应过的,让他运筹帷幄,应有尽有,享尽世间的一切。我守着他的命,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今天,我把公子交给你,愿你护他,佑他,信他,做的要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他要的是你……”
从十是不是也烧傻了,他这话与其说像托孤,更像是表白,寒颤谁呢。我急得捋起袖子,拽住他前襟:“挑衅我?”
从十高瘦的个子被我以奇怪的姿态拽着,他也没生气,张开双臂,平平无奇的脸上堆满淡淡的笑容。只见两团猩红的亮光出现他身后,从月牙睁成满月状,刹那间刺眼的亮光钻进我的眼,我疼得眼前一片模糊,随着从十的一声大喊。
“猫儿,快跑啊!”
脚下生风,背着白端,毫不犹豫的往洞口跑去,不敢回头,也不敢听身后咀嚼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