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目睹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滕仙主和滕歌负手而立,只是那尘世剑的剑光垂落地面,折射出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和我的悲。
天罗轻咦一声,热切地盯着我的脸瞧。
晕过去的孩子们又苏醒,傩师和天罗卫等着将其一网打尽,好拿他们的人头向上面邀功,等待这些孩子的,除了折磨就是侮辱。
我面无表情地挥动柳条,一掌接着一掌,将笑笑之外的所有孩子拍碎天灵盖,满院子躺着小小的身体,随着暴风雨骤降,背后是洗刷不掉的冤屈与罪行。
天罗瞧我把活死人都拍死了,觉得无趣,余光瞥见躲藏在瓦砾下的笑笑,缓声道:“还有一个。”
我登时抬头和她对视,淡淡开口:“她的蛊没有催发。”
“那又怎样?”天罗吹着沾上大火焚烧下飞舞的灰烬的指尖,貌似无奈地开口:“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犯病,或者她就是蛊惑纯洁孩童的傩鬼?和她那个跳了离世海的阿姐一样。”
笑笑听闻阿姐的消息,回了神,眼珠充斥着血丝:“我阿姐才不是傩鬼。”
“蛊惑君候还不算傩鬼?”天罗尚有心思逗弄。
我心头像是一颗石头投了井,席卷山河的动荡,连声音都颤抖了:“蛊惑君候?你说的是颜容。”
天罗自诩美貌,向来记恨比她美上几分的男女,是以叶真的容貌,自然遭她妒恨……我总算知道天罗为何赶尽杀绝……
“我阿姐仙人之姿,行如明镜,岂是你这种蛇蝎妇人编排的。”笑笑撞上天罗的颜面,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可惜晚了。
天罗不怒反笑,是极危险的势头:“劣性难驯,杀了。”
我一怔。
天罗卫应声,掏出弯月刀,数道寒芒莅临头顶,天罗说话滴水不露,只说“杀了”,未提及杀谁。按傩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宗旨,傩师和天罗卫自然默认杀了我和笑笑。
我顿时有种被设计的感觉。
临危退敌,我微微一笑:“天罗王身份贵重,随便杀人可不好。”
喧闹一夜的申城接近黎明,晨光照映在这残破的院子,雨水将大火扑灭,闻声而至的百姓围在墙头发出窃窃私语,天罗掌控万民的鱼袋,自然最能看透人心,见天罗卫近不了我身,她露出雍容典雅的姿态,对百姓温言软语道:“今夜滕将军的师妹滕摇,毙了数十名闹事的傩鬼,其心坚贞,身法高强,亦是滕家天纵奇才。”
百姓投出钦佩崇敬的目光,令我背后生寒,已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是信仰带来的蛊惑,是深中在骨髓血脉的驯服。
天罗话锋一转:“只是滕摇姑娘毕竟年少,难免心软些……”
说话露三分遮七分是门艺术。
申城百姓瞧见我怀中的笑笑,顷刻露出恐怖而狰狞的嘴脸,蜂拥而上,尽管我用内力震飞数人,仍抵不过惊惧之下一心求生的百姓,他们男女老少在我眼皮底下,活生生地掐死了笑笑!
我好像闻到海浪弥漫来的咸腥味,叶真心有不甘的目光将我吞噬。
我快疯了。
在我神智沉沦的最后,滕仙主拔出尘世剑,刺中我的手臂,汩汩鲜血流了出来,他跻身抱住我疲倦倒地的身子,施法遮住凤血种脉弥散出的甘露清香,滕歌接着对天罗道:“师妹劳碌一夜,吸了点瘴气,头脑不清醒,待家师回去施法运功,休养一阵子便可。”
天罗像是和滕歌达成什么协议,没有追问我试图护下笑笑的责,便威风凛凛地在世人崇拜、坚定不移的目光,带着傩师和天罗卫离开。
接连几天,滕仙主没能带我离开申城,只因我发着高烧还说着胡话,这些妄言但有一个字传出去,都能导致滕家的灭顶之灾。
滕歌显然为我费心打点过关系,短短几天,“滕摇”二字声名远扬,世人都说滕家出尽人才,先是浩瀚将军滕歌,后是阳春白雪滕如,如今又来了个滕摇师妹。
可见滕家就如那常青藤,盛宠不衰,滕仙主久居简山,依然能影响时局。
这一趟申城之行,傩教、天罗网和滕家都赚得锅盆满盈,谁还会记得死去的数十条生命。
还有叶真……她从不是那狭隘求死之人,发生什么会让她投了离世海……
我高烧退去后,在海边找了半个月,有时候真想跳下去。听闻离世海天与海水颠倒,上空是海水,脚下是蓝天,很多个睡不着觉的晚上,我站在海边听着食味阁发出欢歌笑语,江畔传来琵琶乐章,却觉得无比凄清寂凉,一股酥麻的阴寒蔓延心口。
滕歌看我不说话,沉声道:“摇儿,滕家渊源深厚,注定有很多无可奈何。”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语调微微冰冷:“我既然想借滕家这股东风,必然要承受盛名后的重量。”
“你认得清就好。”滕歌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瞬间又恢复成张狂的嘴脸:“还不快走。”
滕仙主骑着千里和婵娟迎来,淡淡道:“回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