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憨厚的面容下闪过宠溺的意味,开口替美人解释道:“她不会的。只是嘴巴不饶人。”
陆续传来一些脚步声,看样子是支援他们的人。
我想起嘱托的事,于是将手里的玉佩递给他二人,又将负伤之人的事简略说了下。
“劳烦姑娘了。”男子道:“离州人恩怨分明,还不知姑娘姓名,以后必会报答姑娘。”
“东方不败。”我仰脖子骄傲道。
一声轻笑从身后飘出。
这声音太过熟悉,让我僵硬的回头。
夜色正浓,月满树梢头,清风拂过杏花树,飘来淡淡清香,那一袭蓝衣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每一步都像有双纤纤玉手,拨弄我的心弦。往昔岁月如在眼前,他似乎没变,依然温和从容,清俊优雅,而我在伤痕累累中学会的漠然,在见到他袖口滚着的六棱雪花纹的那一刻,瞬间被点燃了炙热。
本该因愤怒而抬剑的手,竟胆怯地攥紧了裙摆,末了,挤出一句:“还好……你还活着……”
白端。
他缓步走来,半步之遥,直视着我的眼睛,唤了声:
“猫儿……”
我倏然像过电般挺直脊背,道:“在下滕摇。今夜只是举手之劳,还有事在身,后会无期。”
哪知,这边刚潇洒转身,那边手被拉住。我愠怒回头,却看见拉住我的,不是白端,是那美人。她娇笑道:“你还想去哪儿?这么大的师姐在你面前,你还想摸到哪去?”
“师姐?”讲真,我受到了惊吓。
“是。”
“你是滕如?”
“是。”
“滕仙主的徒弟?”
“是。”美目一横,有点不耐烦。
“我的师姐?”
“……”怎么还迟疑了呢。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信。”
美人笑容魅惑,一双葱指探向我的眼睛:“我到要瞧瞧你长着什么眼珠子,先前六出总说你夜里眼睛不好使,看样子无药可治了。要师姐动手挖出来给你自己瞧瞧吗?”
这诚然卓然确然是我家师姐。
就冲这状若仙子心若魔主的德性,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体现。我点头,而后摇头:“不劳师姐费心,我夜盲症治不好就算了。”
忽而,她伸手抚摸我的头,语气也温和些许:“你将师父从大沟寨救出,又随师父回简山拜师,不管你之前是何人,有何身份,以后都只是我滕如的师妹。只是害你卷进离州和傩教的纷争,对不起啊……”
对不起。
从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宛若久旱逢甘露,眼窝该死的潮湿了,我轻轻抱住师姐,流落至今,我想要的不过是公平,可这么简单的道歉,任谁都不会给。白端、君尽瞳、滕仙主……他们明明伤过我,利用过我,哪怕也曾护我周全,却没给过一个字的歉意。
他们觉得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强者不会同弱者道歉。
这是规定,是本该顺应的自然。父母将子女献给傩教做祭品,村民将无辜者献祭给傩神,权贵王侯用无数生命成就威严,他们都不必道歉,是弱者就该承受三纲五常,顺应天理。
生为子女、游人、臣子……是我们活该!
然而谁都不是生来该受轻践,受人制肘与掌控,我不求长生与尊贵,只求一个公平。在信仰面前,维护生命的尊严。
我随师姐来到庄子,离州人感谢我出手相救,同时又忌惮我毁天灭地的一击。
师姐闺名滕如,离州人皆唤她为如姑娘。被称为‘将军’的男子正是离州叛将肖错。
而景却这个毒舌少年,收起稚嫩的面容,打磨出了棱角。
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竟出落成翩翩美少年。
他一见我,就张大嘴巴:“本以为如姐姐的师妹,怎么说也是神功盖世、美貌无双的,为什么是丑八怪你!”
他脸上写满“比不上师姐的脚趾头”几个大字。
我将嘴里没啃完的杏子核吐出,揉乱他束冠的头发,得意道:“没想到我又杀回来了吧。”
“你走开!”他拨开我的手,气鼓鼓的模样还像少年一样。
我不顾他的抗拒,捧起他嫩滑的脸蛋儿,倏尔吧唧一口:“以后喊我滕摇,或者东方不败,或者滕不败。总之,不能喊我丑八怪。”
景却又羞又怒的擦着脸:“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能动手不动口,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我一定不用商量的。少年,你确定不听我的吗?”我挑了挑眉,揉扁景却的脸蛋,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我唐唐离州少主,怎会怕你这个丑八怪。”这孩子有点虎,平日里扮的老成,遇到我就开始张牙舞爪。
“呦呵?”还敢不服?我必须制住他。
“你别过来!”“你扒我裤子?”“你敢打我屁股?”“哎哟,你还真打啊!”
景却嚷嚷一阵子,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白端倚着屋门,蓝衣澄清,目光悠远,见我打孩子正欢,终于发觉他的到来。方才眯了眯眼,朝我伸出手:“猫儿,过来。”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刚才有人说,能动手不动口。”他莞尔一笑:“好巧啊……我也不介意动手。”
“你……别过来啊……”“我现在可是很厉害的。”“你个老狐狸!”
风水轮流转,换我被白端捏住了后颈皮:“公子,我错了……”
白端有一瞬恍惚,只定定的望着因换瞳弄得全身筋骨碎裂,脖颈后至今难消的疤痕,轻声道:“很疼吧。”
我倏尔避开他的手,将疤痕掩藏住,漫不经心的道:“现在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