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傩教的奸细了,可她此刻失心疯的模样,实在不是对峙的好时机。离州人听闻凤清歇斯底里的叫喊,纷纷把怀疑的目光对准我,我被他们看得头皮一紧,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不会也以为我是傩鬼吧?”
时哲向来维护凤清,显然对她心仪已久,如今见她疯疯癫癫,心中大恸:“凤姑娘心系离州,断没有道理骗我们。”
“她没有道理,我就有道理?”这是什么道理。
师姐脸色一白:“你们怎么会去傩宫?”
“凤清带我去的。”
“她为什么要带你去?”武世伦粗言粗语道:“凤姑娘好好的,去傩宫找死吗?”
“她可不就是找死么。”
听到我的话,离州人彻底怒了:“凤姑娘沉默羸弱,哪有你能说会道。你不就是欺负老实人。”
我咬牙冷笑:“怎么,沉默羸弱的人就不会胡说八道,我能说会道就一定满口谎言?”
“谁都知道凤姑娘不会胡乱污蔑人!”他们咬定是我害的凤清,丝毫不给我辩解的机会。我气得不行,精血逆流,喉咙溢出一口血,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前院传来傩教已在宫门前,拿着傩主的令牌要来搜宫。
若是让傩教的人进门,离州人在劫难逃,师姐脸色更苍白,肖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此刻众人都在逼我离开。
连许老也放话:“滕摇姑娘实在不适合和我等这些薄命鬼混为一团,趁事情还没闹大,还是走吧。”
“是凤清偷窥我在先,引我去傩宫在后,凭什么逼我走,这就是你们的道义?我不走!”
我死不肯走,众人便把目光投向师姐:“如姑娘,这是你们滕家人,此事需你拿定主意。是去是留,还请如姑娘给个话。”
师姐冷道:“滕摇伤害凤清是事实。诸位,我自己的师妹,绝不姑息,绝不包庇。只请诸位体恤我简山人丁单薄,留我师妹一条生路。”
望着众人寒意森冷的眼神,我尚不觉得疼,唯独师姐失望的眼神,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我攥紧拳头,抖得不像自己,再看白端,他淡淡的眸光让人看不清,我忽然觉得苍凉,却还是想说:“我没有害凤清,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
转身欲走,只有景却拉住了我。
唐槿道:“我信摇姑娘,她断不会害人。”
“让她走!”师姐再不看我一眼,指着门口:“再不要踏无上宫一步,再不要让我们见到你!”
我顿了顿,笑惨了:“谨遵师姐教诲。”
从始至终,白端不发一言,冷漠的,好像与他无干。
是夜,我被撵出无上宫后,慌不择路地避开傩教的人,漠漠人海,只有云桑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我忍不住回头冲他喊:“你跟着我干什么!”
“大路朝天,怎能说我跟着你呢。”
“云桑,你看到了,我是傩鬼,不遭人喜欢。”我扯开衣服,把恢复如初的肩膀给他看:“凤血种脉,听过吧,跟着我准没好事,你知道巽州小侯爷么,他就是因为我家破人亡的!即便这样,你还要跟着我?”
云桑朱唇轻启:“为何不呢。”
“云桑……我不值得你对我好……”
“值不值得,只有我说了算。”他的身影几乎要融化在黑夜,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我扯过身上的绯衣,向他掷去:“够了!我不是卿回上神,她是神,而我是人!我会疼,我会想被人爱,我会想安稳活着。哪怕我是她的转世,但这一世,我就是我!”
云桑还要同我说什么,目光越到我身后,不知何时,站着傩教的人。为首的正是心狠手辣的艮主。
“今夜有不知好歹的人惊扰傩宫,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滕家小徒儿啊。”
我刚做好剑拔弩张的姿态,却被云桑张开双臂紧紧搂住,淡淡的清香,就像空谷幽兰上垂落的甘露,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姑娘家调皮,误闯了云宫,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乌云从头顶移开,露出云桑风华绝艳的脸。
“大贵上。”傩教的人突然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礼。
这世间唯一能与滕仙主比肩的,就是傩教的大贵上。其身份仅次于历代傩主,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没想到,正是我身后之人。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个手艺极好的调香人,后来发现他竟是一位异姓王爷。如今又是傩教大贵上。云桑啊云桑,你给我的‘惊喜’颇多啊。
我侧头问他:“不知大贵上准备把我怎样?”
云桑笑道:“扛回去,藏起来。”
我翻了个白眼。
云桑顺势用绯衣盖住我的头,对艮主等人摆摆手:“都散了吧。这位是简山滕摇,初出的牛犊,连本座都敢欺负,定是瞧那云宫好看,想上去摸一摸罢。”
艮主额头都有黑线了:“云宫好看也不能任人摸吧。”
云桑有点不耐烦:“知道了。下次本座带她摸。”
“这、”艮主无言,只好抬出左殿主:“大人您知道的,左殿主的命令,属下也不敢违抗。滕摇惊扰云宫,触犯傩教威仪……”
云桑笑笑:“知道了。本座去跟左殿亲自解释。”
“不劳贵上大驾,老夫还纳闷呢,贵上怎么下棋下到一半跑了,原来是英雄救美去了,呵呵。”苍老的声音从艮主身后传出,一个六七岁大的男童坐在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怀里,少年抱着男童缓缓地走了过来。而这个苍老的声音,不是从少年口中发出,是从男童嘴里出来的。
一想到傩教闻名天下的左殿,是个传授傩主阴阳采补之法的恶徒,我心里就泛起阵阵恶心。
尤其他还是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
每次垂死之际,都用极其阴毒的功法抹去一个孩童的灵魂,自己则进入孩童身体,重活一世。就算如此,还不足以令人畏惧。他还会用孩童的一族血亲殉葬,完成血祭,成为和大傩神交换长生的筹码。
没想到这种阴邪的功法,真能得到大傩神的应允,使他一世又一世苟活人间,祸害苍生。
只见男童明明还带着讨喜的婴儿肥,语气却是苍老阴冷的:“大贵上数年音讯全无,如今突然现身尚城,不会也觊觎秘境宝物吧。”
云桑朝我展颜一笑:“本座想要的宝物已经找到,其他的随你们折腾。”
左殿盯着我看,目光浑浊犹如垂垂老翁:“姑娘是何人?”
艮主抢在云桑前面道:“今夜误闯傩宫的就是她。”
左殿恼怒他插话,一股内力将他震飞数尺外:“我问姓名!”
“简山滕摇。”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