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先朝白端微微施礼,他向来礼数周全,心思缜密,说好听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说难听点就是瞎讲究,反正我见不惯,但到底和华央曲同程一路过,多少给点情分:“二哥好啊。”
转头望着张大嘴巴的唐槿笑道:“二嫂好啊。”
客栈里听到门外的动静,一溜烟跑出个四岁大的男孩,好奇地看着我们一行人:“你们是阿爹阿娘的朋友吗?”
我当仁不让地捏他肉呼呼的小脸蛋:“是呀,姐姐们来做笔大买卖,挣到钱给你买糖葫芦吃。”
男孩甜甜的扬起大大的笑容,仔细看还有华林标志性的酒窝:“好啊。阿姨。”
啊、阿姨?小孩是皮痒了吗?我扬手就要拍他,他又是一溜烟躲到华林身后:“阿爹救我。”
华林很少露出深达眼底的笑意,也就在面对自家小子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些温暖和生动:“这就是你崇拜的扶摇将军,你不是还嚷着要我带你去见的吗?”
“嚯,没想到我这种人还能收获小迷弟呢?”老实说,真的很意外。意外之中,又觉得很爽。
男孩眼睛澄清晶亮:“扶摇将军?滕摇?”
我挺起天鹅般优雅迷人的颈背,装作很有气质的样子:“正是鄙人。”
“我不信。”男孩嘴角一垮,不敢置信地跑远了。
唐槿只得扯嗓子嘱咐他:“臭小子,别跟旁人瞎说啊。”
华林也拿这儿子没办法,不好意思的对我道:“海子并无恶意,请滕少将莫见怪啊。”
我咳了咳:“谁是海子?”
“小儿的名字。”唐槿如是答。
“不好不好。海子命运比较坎坷。”我摆手,捏下巴想了一时:“叫大海吧。华大海。若第二胎是女儿,可以叫华春暖。”
师姐见我随意给人家改了名,还顺道起了名,上来就拧我耳朵:“你倒会瞎操心啊,不如给自己孩子起个名吧。”
我拍拍胸脯,这话简直问到心坎里去了:“我都想好了。若有孩子,必叫萌萌。萌萌,萌萌,听起来多暖心啊。”
“摇姑娘还和以前一样。”唐槿和华林相视一笑,终于不叫我“滕少将”了。
自从我搬进客栈后,深深体会了什么叫“狗都不理”的惨境,也不知道华林夫妇两靠什么生活的,反正住了几天,别说人了,鸟都过门不入。虽然唐槿挺着大肚子,坚持每天擦拭桌椅板凳,华林准时准点整理客房,可惜东夷城以海鲜闻名于世,对吃法要求极高,对住的地方要求不大,更多的人甚至愿意带着新流行的帐篷,到离世海边赏星赏月吃海鲜。
也不怕被饥饿寻食的海兽叼了去。
华林夫妇两搬过来大半年,在坊间听过很多东夷天君的传闻。
据说他年纪轻轻,手段毒辣,偏偏样貌俊美如昼,鼻梁挺拔,眼窝深邃,听起来很有异域风情,若是他拿那双星空般明亮的眼睛看你,再心思坚毅的人都会深陷其中,华林曾和他对视过一回,只道此人不可小觑,也许会是倾回的大敌。
老实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要真俊美非凡,如高不可攀的天神,是镇压海域的霸主,干嘛没事非引我来东夷城,还用上各种卑劣不堪入目的手段?
毁人清白?杀人放火?够阴险的啊,小伙子。
客栈是座四合院般的小院子,唯独东边的厢房多了个二楼,我挑的正是这间,打开窗户还有个露台,极目远眺,东夷城的恢弘壮阔尽收眼底,还有巍巍如高山的东皇塔,塔上每层的六角飞檐下都挂着悦耳的铜铃,长风过境,轻灵的声音响彻东夷城的上空,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只是景致虽好,正事也不能耽搁,筹谋良久,得先打出名号,吸引东皇楼的目光,才能有望面见天君。
天君除了好色,还特别好吃,尤其是偏辣的口味,他到来不久,就自创麻辣海鲜,我一吃,红油炸出椒香味,满口生津,哈着气四处找水。
凉水下肚,大呼过瘾,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碳酸饮料。
讲真的,我们一行人穿越而来,到底是应届考生,身无一技之长,又被傩教的“异类说”给箍限,只能偷偷做些小玩意流传市面,像这几年出的墨镜、雨伞、挎包之类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换作我,也未必想得出好点子。
只是海风、秋意、麻辣海鲜这几个元素凑一块,猛地跳起来拍初拂的大腿,直接给他从香甜美梦中拍醒:“滕少,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啤酒!”我爽朗笑道:“吃海鲜,怎能没有啤酒?”
云桑一直紧闭房门,师姐正给他脱衣疗伤,不好打扰。
月娘由白端寸步不离地守着,别说吃饭事必躬亲,连擦拭脸颊这件小事也不假意他手,更不好打扰。
华林唐槿嘛,快临盆了,别折腾人家了,想也想去,我把目光放在院子里乱窜的小海身上。
当然小海还没想成大海之前,都叫小海。
“有什么事?”小海一见我不怀好意的笑,拔腿就想跑,让我捉回来两次,他深谙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总算肯静下心听我掰扯。
我跟他咕咕唧唧商量半天,开始着手找原材料酿啤酒。
也许时节很好,不干不燥,地势也很温润,还真让我做成了。
我又顺便做了些苦瓜汁给众人尝尝,初拂云桑喝得直翻白眼,华林和白端面色沉静,倒是月娘和师姐直接拒绝了,唯一不动声色夸好喝的,只有灯华。我却觉得这人快被我整疯了,好好的人愈发纵容我,也愈发不正常。
客栈改头换面,正式以“如家酒馆”营业。
起先还无人问津,渐渐地,啤酒的滋味让人难以言说,没过几天开始门庭若市,唐槿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肚子仍没有特别的动静,她也是着急,华林心疼她,便不让她忙活酒馆的事,安心等候生产。师姐觉得憋一憋也有好处,且有肖错帮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后来我又出了冰酒酿,生意逐渐红火起来,连白端都得挽袖做羹汤,本以为他这样清贵公子素来不沾阳春水,没想到人家做起来饭来,好吃的叫人咬舌头。云桑修整多日气色也大好,不甘示弱的接过另一个大厨之位,这二人你来我往,争风吃醋,逼得华林没地方待,刚想到前台管账,没想到师姐上菜端盘之余,仍能不慌不忙地记清楚每笔账,要说其他活,那都被初拂和灯华包了,怎么也轮不到他。
于是唉声叹气地坐到我身侧:“没想到生意好了,我还是清闲的。”
我把手里的瓜子分他一半:“没事二哥,不还有我陪你吗?”
华林终于想起大家忙得火热,怎么只有我坐着乘凉。
我伸个懒腰,老老实实的说:“因为我懒啊。”
华林无语。
见远方东皇楼派出数名白衣女子,沿着繁华的街市朝这走来,心想目的总算达到了,猛地站起身,拍拍灰,留华林独自沉思:“二哥我先换衣服去了。”
回到院子,意外瞥见灯华在树影下跟人悄声密谈,那人瞧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悄悄退了,我问灯华这人是谁,灯华只说:“滕少不去追吗?”
“我只是顺口问问,你别在意。窥探人家隐私,我没兴趣。”拍拍他僵硬的肩头,随后悠然回屋换件裙子。
之前为了图方便,一直穿着简洁,大多青衣素面,幸好眉眼很明亮,增添了几分气势,如今要见大人物,怎么也得打扮打扮吧。
我换上艳丽的红裙,上身裹着黑裘,只露出巴掌大的鹅蛋脸,在镜子面前照了照,看起来是个精神的姑娘,觉得哪里不够,推门要找师姐给我画个妆,没想到和云桑撞成一团,我揉揉被撞疼的额角,挑眉问他:“登徒子,来偷窥的?”
云桑懒散的神色兀地一紧,再回神已欺身而来,抚摸我的脸颊:“娘子是想找人上妆?”
我怎么忘了这厮是女妆的好手,但被他摸着的脸蛋有点不舒服,笑着后退几步:“是啊。”
他二话不说,在朦胧的灯光下替我描眉沾红,过后拿着细长的眉笔看得入神,我别扭地避开他富有深意的目光,听他难得正经:“我曾说过,妆容是女人的盔甲,它会令你战无不胜。”
东皇楼派人往前来的消息,我谁都没告诉,可他的眼睛就好像能看穿很多事,直晃晃的,毫不避讳。
我捏着裙角,细心整理:“借你吉言,今晚我单刀赴会的事,别告诉其他人。成败不论,总不能祸及无辜。”
是的,如家酒馆闹得欢腾,东皇楼派人来也在预料之中,要的就是这效果,现在只差一步,我就能堂而皇之的进入东皇楼,面见天君,替丰慵眠取他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