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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2 / 2)

我笑他不会挑人,能和白端齐名的主棋者,抛去五年来在我面前坐轮椅的伪装,他的手段未必会有多温柔。

只见右殿掌心有黑光闪过,丰慵眠微微侧身一避,没想到右殿袖中划出一个短刃,转动短刃,将尖刃噗的送进丰慵眠的小腹,再干净利落地拔出,往后飞快退了几步。

右殿的动作虽快,但不至于觉察不到,可丰慵眠实实在在地中了刃,小腹转眼间被鲜血染红。

村民惊见这一幕,围上去悲恸道:“族长!”

“怎么会……”直到鲜血迸溅,我仍不敢相信,面对右殿如此简单的攻势,丰慵眠竟然挡不下来。白端当即飘下来,察看丰慵眠的伤势,手微微一顿,方才看向我:“猫儿……”

在他眸子里的我,双眼泛起血丝,死死地瞪着丰慵眠:“他怎么会躲不过?”

我闪电般向着右殿的脸上就是一抓,将他抓得血肉模糊。

我的速度极快,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他会硬生生地受我一抓。

也就在这时,白端放下丰慵眠,上前几步,伸手扯住右殿的手,用力往旁边一扭,只听清脆响亮的“咔吧”声,右殿身子一抖,一只手臂就不会动了。

我都替他觉得疼。但还不够,他伤了丰慵眠,以我的心性与手段,血债血偿都是轻的。

我动了真真切切的杀机,要说原因:其一,他带人搅乱了村子的安宁,害我阿父阿母枉死。其二,他害丰慵眠受了伤。

我面无表情,拎着思尔剑,当头向他劈去。

“滕儿!”是丰慵眠的声音。

他在制止我。

他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仿似纸片人:“我已然死过一回,在容城的湖底,尸骨粉碎,早就喂了鱼。之所以能站在你面前,无非借了昆仑神木的力量。只是我的内力功法都消散了。我知道你怪我诈死,欺骗你,让你伤情又痛苦,但这都非我本意。”

“不要说了。”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他腹中的鲜血,多得快要刺疼我的眼,我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如果我不死,你会一直在杀戮场上,难以自拔。我不想看你沉浸在其中,即便回不到最初,也希望你能脱掉盔甲,重拾羽翼,做个自由的人。还有那些企图拿你复活滕今月的人,没有我在这世上,就没有办法找到两生花和昆仑神木。”丰慵眠咳了咳,气息渐渐弱下来:“尽管我多想,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但我不能。”

“我多想抽你一顿……但我不能。”我咬着牙吐出一句话。忍不了,真的忍不了。我曾把他当人间的艳阳,他却把我当成食人花。

“你的脾性,我是知道的。”丰慵眠无奈的笑笑。

我没杀成右殿,心里很不爽,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你知道个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他低头悄然掩盖眸间的光。

我正要嗤鼻,角端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笑声浑厚:“本座可算把那泥腿子打飞咯。”

“好。”丰慵眠笑笑,抬头望了一眼枯死的神木:“都说国破山河仍在,可今天,我们的家园没了,神木也枯了,看样子,角端你也快死了。”

角端没有反驳:“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呢,睁着个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本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没能看见你生儿育女,却在神木等到你死后重生……罢了罢了,是人是兽都难免不留遗憾,这神木也算通情理,知道逆天的事做不得,也选择另一番重生了……”说完,看了落英一眼。

丰慵眠避开村民的搀扶,努力挺直身体站起来:“是啊。很多事都强求不得……”

猛地咳出血。

他朝我笑笑,一如记忆中的,清贵佳公子,淡淡梨花白。

我忽然预感到什么,朝他摇摇头。

他走到树下,仰头望着枯死的神木,角端匍匐到他身边,难得安静不多话。

只听他嘴上念着什么,树根下萦绕的白雾登时升腾起来,将他和角端湮没,而这样的白雾片刻成了白光,贯穿到昆仑神木的上方。

不好!

我想把丰慵眠拉出白光,可这白光又成了光柱,神木树干突然发出远方神兽般的咆哮声,将我狠狠地掀飞。

光柱中,丰慵眠身上的喜服裂开,露出白皙的身体,布满异样而瑰丽的色彩。他的神情平静而安详,仿佛要飘飘出尘。

白端淡然的神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他这是想以身诛百煞。”

我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白端望着越来越亮的光柱,语气凝重:“胎树给人希望,也给人诱惑,诱惑极易滋养罪恶,不如彻底的除去。”

直觉告诉我,除去神木,并非简单的事。

而丰慵眠此刻所做的,也并非是能保全自己的事。

我提起一口气,拼了命地要穿过光柱,将丰慵眠带出来。

白端没有阻止,但也没有动作。

也就在这时,傩教的人蜂拥而入,丰慵眠面色倏尔泠然,声音也没有了温度:“傩教违背天意,欺瞒世人,将生命玩弄鼓掌之中,凡不敬畏生命者,必受惩罚!尔等今日来我两生境,害无数村民枉死,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诛”字回响整个洞府,吓得傩教的人四散而逃。

随着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我和白端还有剩余的村民被光柱迸发出的气场掀飞出去,那些四散而逃的傩教却被先后吸进光柱,连同被白端卸了个胳膊的右殿。

他原本见昆仑神木枯死,算是绝了复活滕今月的心思,但又瞧见眼泪生花的落英,心里的那团死灰似乎复燃了。

尽管丰慵眠的诛杀阵让很多傩教的人动弹不得,但右殿到底是傩主的左右手,楞是从光柱里杀了出来,和我们一起飞出去老远。

我几乎是仰头跌出山神洞的,不知道为什么,落地却不太疼,还有点肉乎乎的。

身下有人哎呦哎呦的叫唤:“哪个龟孙子,敢压你初拂爷爷!”

我顺手从身下揪出一张涂脂抹粉的脸:“再说一遍。”

“压的好,压的妙,我们家滕少,瘦得麻杆似的,压人怎么会疼呢。”初拂眼里眉梢都是赔笑。

“你怎么也来了?”

“六出公子为了救你,命都不要的闯沙漠。从十威胁奴家,如果不一起,定叫奴家不好过。奴家岂敢不从呀。”初拂苦哈哈道:“这不,大家一起来救你了。”

没想到师姐、肖错、从十都来了。

“你活该。”我懒得跟他废话,拔腿要往洞府里冲。

白端拉住我,摇摇头。

我听不进去,铁了心的要进去。

然而,地动山摇,天地间,有着摧山裂石的仗势。

洞中傩教教徒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又陆续的戛然而止,浓浓血腥气顺着微弱的风,飘了出来。

这次换丰慵眠浑身浴血走来,身上已然没有了光柱,他眼中的澄清,也浑然不见。

“滕儿……”他似乎在向我看来,目光却始终落不到我身上。

他的脚步就停在洞口,仿佛外面干净的空气,会灼伤了他。

“原来,手上沾满血腥,是这种感觉……”他沉下声音,最后几个字细微不可听闻。

我心中大恸,想把他带出血腥的洞穴,我拽住他的手,他被我带得一个踉跄,却还是没有踏出洞口。

他那双本该明朗如阳光的眼睛,灰蒙了。

不光是眼睛,头发也变得花白,整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

他抬起手,在我脸颊上空滑了滑,显然已经看不见了。

“快走吧,这里很危险……”话音刚落,洞府顷刻间要坍塌。

“一起走!”我执意要带他一起走,转眼沙石在丰慵眠身后高高地扬起,白端从背后抱住我,任我死命的挣扎,也要阻止我进入。

丰慵眠不知按了什么,洞口上的石门快速落下:“走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石门隔绝在我与丰慵眠之间,最后的画面是他花白了头发,身形佝偻地朝我淡淡一笑:“滕儿,我的妻……”

石门噌的落下。

“丰!慵!眠!”我声嘶力竭的喊。

他不会死。他上次没死,这次也不会死。

可为什么,世间静得好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些一起哭过笑过的画面,仿似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我呆呆的站在石门前,从缝隙中看到尘嚣纷纷,又看到尘埃落定。

也许等打开石门,另一面,他依然白衣胜雪。

还会情不自禁的唤我的名,再小声克制的说着“抱歉”。

他还会说“我的妻”。

他还是我的夫君,我的未来,我一切一切的可能。

“如果我是落尘就好了。”

如果我是落尘,我会是阿父阿母的好女儿,落英的好姐姐。

也会是他的好妻子。

指根隐隐现出一条红线,是了,暮合情深丝,死生不分离!他必然没有死!丰慵眠一定还活着!

你看,红线还没有断,还有可能!

“啪嗒”——生疼,仿佛心里的一根弦,也断了。

我在巨大的疼痛中昏厥,隐约瞧见指腹的红线,化成一只白色的蝴蝶。

悄然,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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