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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1 / 2)

连礼还有胆儿问白端为什么不快?

我叹了口气,他怎么就转不过这道弯来呢。

我从白端怀里懂事乖巧的跳下,扶着连礼的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清晰:“你拿了人家的王侯印,还怪人家为什么不快,如果换成是我,眼下拱手相送还来得及。”

白端松开手靠着密道,只听连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眼里多了些流光溢彩,看得我心情郁结。

于是我便放弃同连礼辩白,在密道里仔仔细细翻找。

昨日见到密道的尽头是间书房,相较于上面连礼的房间,这间书房显得有些纤柔细腻,看起来更像女子的闺阁。本来江汀小院女使就不多,加上顾娘子和我,统不过七八个,那些缠绵悱恻、才子佳人的故事,好像都与平静寡淡的小院无关。

这里有些闷热潮湿,经过方才的“热身”,浑身上下跟着躁动起来,除去繁琐肥大的外袍,我身上的衣裳穿得渐渐轻盈起来,来来去去足不沾地地翻找,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笔账我记下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会找你算清的。”连礼还不忘威胁我。

“这些天我也算服侍体贴周到,你不感激我尽心尽力就算了,还要为这种小事记恨我?”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你以为,能跑得掉吗?”连礼道。

我忍不住打趣他:“嚯,你明明被踢中的是腰身,怎么偏偏嘴先酸了起来?”

连礼一咬牙:“给我闭嘴!”仿似提及他的羞辱。

我在小院待了这段时日,处处留心,慢慢摸到连礼的一些脾性。其中最要紧的一点便是,他极为擅长给人使软钉子,偏生又受不了旁人硬碰硬。

“不要再激怒他了,左殿亲手培养的徒弟,可不会心慈手软。”白端还在运动疗伤,湛蓝色衣袖如流云舒散,在冰冷黯淡的密室里静静铺开,脸色略微苍白,反而衬出些清丽风姿来。我蹲在他身侧,托着腮瞧着他在烛火昏黄光晕下的身影,看得微微出神。

在这间昏沉沉的密室里,人一旦静下来了,会觉得四周安静得像是午夜故事,只不过这样的故事大多不怎么好。连礼的妻子都是鬼娘子,现在想来他的癖好也属实诡异。

“你又看我做什么?”连礼见我直勾勾望着他,不由地皱眉。

我眼里其实只有我家公子,只是刚才望他出神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张绣着红杏叶的手帕,心里委实不能忍:左右不过数年时光,男人的誓言真是相当脆弱呐。我也没逼他守身如玉,怎么就偏偏让我又复活了,还要撞见他同旁人如胶似漆。

他又不是吃饭漏食的中年男人,好端端绣手帕给他做什么?还是说他现在的妻子属实贤惠,不但会绣手帕,还会绣衣服、绣鞋子、绣内裤……

越想越气不过,我快步走向书架的时候,正擦着一盏油灯过去,陡然间闻到一股清淡檀香味。我忙回头查看,看见油灯中睡卧着一尊弥勒佛,那佛像漆黑如墨玉一般,看着就很沉敛高贵。

我倒掉油灯中剩余的膏脂,慢慢用勺子刮干净弥勒佛像,全然忘了看连礼挣扎站起身的举动,他突然推开我:“你放下。”

我揉揉被撞疼的肩膀,挑起眉看着他:“我、偏、不。”

身侧自顾自闭目养神的白端,倏尔睁开眼:“灯里有什么?”

“像是个机关。”挑开灯里隐秘的一块,书柜应声转动半圈,露出更深处的一间……我一愣,旋即停下脚步,偏过头看白端:“温泉池?”

眼前是一座冒着微微热汽的温泉池,只是池上架着一座不怕水的水晶棺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菡萏沉水香,若非我在莲城时经常泡在莲花池里捞莲藕,叶荨又时常给我做莲藕排骨汤喝,不然也不会对这种味道格外敏感。

白端低沉温和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却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果真是浊世佳公子般的俊秀挺拔,他站在昏沉苍茫的温泉水中,用手指轻轻一敲我的额头,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我们明明隔着缭绕的水汽,我居然笃定他在笑,真是奇怪。

也就在这个时候,连礼捂着绞痛难忍的腹部,踉跄匆匆地走到架着的水晶棺前,我跟着他的脚步也走了过去。

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位略带风霜的半老徐娘。

白端站在一旁,穿着湛蓝色的衣袍,袖口六出雪花纹在白气笼罩下,显得栩栩如生。他的语气很是平淡:“相传左殿之所以能夺舍转生,都是他这位弟子的功劳。”

连礼立刻反唇相讥:“我那是被逼无奈,如果换做是你,你也未必比我做得好!”

白端的脸平静无波。

我抚摸这副打造精致的水晶棺,笑眯眯地说:“你为了保存这副躯体,想必花了不少心思。怎么不见你给顾娘子打一副。不会是只闻旧人笑、不见新人泪吧?”

连礼绷着的脸皮更紧了紧,一把拂去我爱不释手的手:“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曲意奉承,哄骗顾家把女儿嫁给你,得到手又弃如敝履的心态。”我慢条斯理的说。

“我与盼儿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我反问道:“你们的花好月圆,跟顾娘子有何干系呢?”

“再多的相爱,也抵不过时间。这个,你眼下也能体会到吧?”连礼瞥了一眼白端。

我收起笑:“所以,你们是怎么不敌的……”

世上缠绵悱恻的故事,有着怦然心动的开始,感人至深的过程,却没有花好月圆的结局。如果天上绑姻缘的老神仙,也想偷个懒,没有用结实的红线,将命定的两个人牢牢绑住,不用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人生最平庸的时刻,就会怠慢松散了……

连礼和盼儿,本就是这般平庸碌碌的夫妻,从年少的懵懂青涩,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在辉宏的教堂与鲜花见证下,犹记她纯白色的及地婚纱,搅动从流光溢彩的水晶窗中,倾泻撒落的淡淡光晕。

连礼说着说着,忍不住笑,我可能看旁人的故事看多了,里面的悲欢离合也看惯了,觉得其实也不是什么揪心的事。讲故事的连礼一想就会感到幸福,可寥寥窥探结局的人,只会觉得心酸。

我疲倦的想,如果剥离最初青涩的试探和最后苦涩的伤害,会不会只留下中间的密不可分和相濡以沫。

也许对于此刻的连礼而言,他更想回到的是过往的时光。

那会儿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上班族,起先也会按捺职场中的焦灼,对家里辛苦操持的妻子,好言好语。可是像很多男人一样,渐渐地,这份相互的谅解,变成了一个人的叱咤风云。

他越来越会施威了,而在背后默默耕耘的妻子,却只能忍受着。忍到孩子渐渐长大,在一场争执引发的车祸中,撒手松开了全部。

在连礼描述的那场车祸中,我仿佛能看见走到他车前的幼小身影,那个孩子捂着耳朵迎着风雨,哭得不能自己,根本无暇顾及前方疾驰的车,而她背后突然蹿出一个人,为她挡下刺耳的刹车声和破碎一地的玻璃。

那个人就是叶莫。而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是我。

我其实不怎么记得这段过往,只是勉强想起些支零破碎的片段,以至于听到连礼痛彻心扉的忏悔时,并没有如同我所想的那样愤怒。我很是纳闷,不会换成嫁娘的身体,连心痛都感觉不到了吧?

有人伸臂过来,像是在搂我的肩,可他转瞬将半个身子压了过来,似乎已经站不稳了。

我“嗯?”了一声,他用手指敲了敲我的额头:“别说话。”

我转而听连礼说道:“妻子死后,我驱车去小镇散心,跟在一群学生后面,在逛当地的傩节时,遇到漫天大雾,等一觉醒来,就成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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