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庭当年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清虚道君拾掇上了山,倒是真没有走过这条问心路。
沙漏终于到底了。
测试,开始了。
沈秋庭被人群挤得一个趔趄,一脚踏上了问心路。
另一边,主峰问剑峰正殿,凌云阁一干需要收徒的峰主长老们已经早早等在此处了。
桌子上摆了几个玉简,正是这一批入选的新弟子的资料。
每逢新弟子入门都是各峰竞争最激烈的时候,虽说大家同属凌云阁,但谁不乐意自家峰头出两个绝世天才,带出去多有面子。
几位峰主坐在上首,言笑晏晏当着峰头吉祥物,下面的长老就不端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着对方的想法,巴不得这回除了自家所有峰头都没有收徒的计划。
在热闹的氛围中,上首一个无所事事的女修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那女修穿了一身艳红张扬的长裙,长相更是艳丽无比,一身气势极盛。
祁思南坐在掌门位上,问:“师姐,你这回还是不打算收徒吗?”
沈花醉懒洋洋地把玩着腰间火红的长鞭:“看看吧,若是没有合眼缘的就算了。”
凌云阁一向以剑道立身,新弟子也多是冲着修剑来的,她管的百济峰却是杂学,一般招不到什么新弟子,她也懒得凑这种热闹。
另一旁丹鼎峰的峰主玉虚子看了一眼时间,摸了摸胡子,皱起了眉:“都这个时候了?姓白的小子怎么还没到?”
丹鼎峰的弟子专修丹道,救死扶伤,在这样打打杀杀的剑修门派中更是格格不入,每年招收新弟子的情况比百济峰还要凄惨。
丹鼎峰的峰主玉虚子也早就到了退隐的年纪,只是一直找不到接替的人,才一直留任了峰主位,算来是他们这一屋子人中辈分最高的一个,这么称呼白观尘倒也不奇怪。
沈花醉撩了撩眼皮,懒洋洋地嗤笑了一声:“玉虚师伯,咱们白仙君可是整个凌云阁的门面,排场一贯大,您还没有习惯吗?”
凌云阁的沈峰主和白仙君不对头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自从沈峰主的亲哥哥死在白仙君手上之后,但凡白仙君在场的时候,沈峰主都免不了要阴阳怪气几句。
沈花醉这夹枪带棒的话一出,场面上就诡异地安静了一下。
祁思南苦哈哈地打起了圆场:“二师兄他有事情,师姐,我来的时候跟你说过的,你是不是忘了?”
沈花醉神色倏忽有些冷淡,却也接下了这个台阶,道:“是我忘记了,昨日饮多了酒,今日脑子有些糊涂了。”
大家见这一茬已经揭过了,继续热热闹闹地谈起话来。
第18章
沈秋庭方一踏上石阶,眼前景色便倏然一变。
正是午后的光景,冷调的天光透过雕花格窗漫漫照进包间中,衬得整个包间都蒙上了一层浅淡柔润的光晕。
“流光催,人易老,手织鸳鸯锦,折柳分飞燕……”
沈秋庭被咿咿呀呀的小调声吵得头疼,半梦半醒间从臂弯里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隔着一道帘子抚琴的歌女见他已经醒了,停了手上的琴,掀了帘子道:“我家少主有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便先走了,说今儿都记在他的账上,沈仙师可还有什么别的想听的?”
沈秋庭懵懵地拂倒了一个空着的酒杯,方才想起来,是陆乘那狗东西叫他来喝酒的,结果喝到一半他自己倒是先走了。
陆乘是南域陆家的少主。陆家虽然并没有什么天赋出众的子弟,生意却遍布五湖四海,这传闻中凌云城一等金贵的清风楼便是他们家开的。
沈秋庭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也懒得动弹,索性往身后椅子上一躺,弯眼一笑:“那就请姑娘弹一首拿手的调子吧。”
姑娘冲他点了点头,坐回帘子后头换了一首调子继续弹。
沈秋庭转头看向窗外,隔着雕花的窗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雪不算大,只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往外看去,只能瞧见天上地下一片细碎飞扬的白。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白观尘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身形清瘦挺拔,像是一竿新鲜的青竹。
他看了沈秋庭一眼,抿了抿唇,道:“师兄,跟我回去。”
他像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太硬邦邦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师父找你有事。”
清虚道君日日一副看大徒弟不顺眼的样子,天天嚷嚷着要把沈秋庭扫地出门,加上这两天正因为门派俗务忙得脚不沾地,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想起他来的样子。
沈秋庭还没说什么,帘子后头的姑娘慢条斯理地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拿帕子捂着嘴扑哧一笑,揶揄道:“这位小仙师,哪怕是人家正经道侣也没有管得这么严实的呀,您这是闹的哪一出呢?”
沈秋庭也跟着笑了,站起来拍干净了白观尘肩上的薄雪,回头冲歌女道:“瞎说什么呢,我家师弟脸皮薄,你别臊他。”
歌女打趣了两句,见时间差不多了,抱着琴退出了包间。
这两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沈秋庭每回一上风月场地,白观尘回回都有事来,总是有理由把他给叫回去。
时间久了,他也咂摸出味儿了,他家这师弟家教好得很,怕是看不太惯他来风月之地,又不好明说,是特意来逮他呢。
沈秋庭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也不点破,还每回都顺势跟着走,久而久之,竟像是师兄弟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并肩下了楼,门外的雪依旧下着,依旧是不大不小的样子。
到了门口的时候,白观尘忽然开了口:“以后,不要来了好不好?”
沈秋庭好笑地看了白观尘一眼,原本想说:“小孩子家家的,管的倒是多。”可是话到了嘴边上,却鬼使神差地拐了一个弯,变成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