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不是想要这个人死。
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难得看见这么一个鲜活的人,被折磨了那么久也没有褪色的意思。他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鲜活,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个人活着,倒是让世间多了那么一点意思。
如此,是死是活那便让听天由命吧。
“阿琅,你怎么站在这里?小心掉下去!”
听见裴子均的声音,林琅愣了一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回过头去又变回了往常的模样,担忧道:“师兄,你说师伯和小师叔能不能回来啊?”
裴子均揉了一把师弟的头发,面上也染了忧愁,叮嘱道:“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吧。师父现在还在赶来的路上,我待会儿要去跟昆仑剑派的人一起清理周边的妖兽。你跟着陆少主,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事就发传音符给我。”
林琅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秋庭虽然跳得干脆利落,却也没有傻到直接去送死。
下落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准了一处冰缝,迅速将灵剑插了进去。
有了阻碍,下落的速度开始减缓,沈秋庭趁机打量了一下冰窟中的环境。
这一处冰窟看起来很大,四周杂乱地堆着一块块奇形怪状的坚冰,四面密布着宽窄形状不一的通道,也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
落了地之后,沈秋庭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巨型妖兽的尸体。
这妖兽看起来应当是冰原特产的妖兽,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雪白的毛发,尽管看起来已经死了,浑身上下却依旧散发着还没有消散干净的恐怖气息。
他想了想,走过去看了看。
像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尸体”忽然剧烈地动弹了一下。
还没死?
沈秋庭摆出防卫的姿势,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妖兽艰难地挣开了血红色的眼睛,鼻子中呼出一口白气,又扑腾了两下,像是在警告沈秋庭不要靠近。
虽然还在挣扎,这妖兽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沈秋庭放了心,毫不犹豫地动手结束了妖兽的生命。
杀完妖兽,他绕着妖兽的尸体走了一圈。
妖兽的尸体上存在着不少剑伤,沈秋庭能认得出,正是白观尘修习的剑法。
妖兽在这里,那小白去哪里了?
沈秋庭按捺住焦急的情绪,试图找到一点白观尘留下来的信息。
可除了妖兽身上的伤口,冰窟中并没有任何一点人存在过的痕迹。
小白是和妖兽一起摔下来的,既然没有在附近见到……尸体,那他一定就还活着。
沈秋庭闭了一会儿眼睛,凭直觉选了一条路顺着走了过去。
如果掉下来的是他,那么在救援困难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在原地坐以待毙,白观尘也不会。
接下来要赌的就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路中能不能找到白观尘走的那一条路。
冰窟中的每一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满目寒冰,看得久了就分不清方向也感觉不到时间了。
沈秋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几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更糟糕的是,在冰窟中待久了,千年玄冰的影响逐渐发挥作用,沈秋庭身上的灵力已经有一大半被压制住了。
透骨的寒意涌上来,沈秋庭的脸色迅速白了下去。
他调动起不多的灵力维持住体温,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掉下冰窟的那一回。
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身上的灵力消散了个七七八八,迷迷糊糊身体中像是在渐渐觉醒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将经脉拉扯得生疼。
他将整个人缩成一团,以此来留住所剩无几的温度。
迟明剑焦急地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最后因为没有灵力支撑,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他当时还是凌云阁中最有天赋的大师兄,自小没经历过什么生死之事,算得上顺风顺水,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后来那般坚韧的心脏。
他会感觉疼,会感觉委屈,会觉得就这么死了,还挺遗憾的。
他还没有好好游历过九州,没有看着那些不省心的师弟师妹们好好习剑,也没有感觉过师父闲暇时跟他讲过的高处的风光。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还有没有人能忍着小白那些臭毛病。
可遗憾归遗憾,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他乱七八糟地做完了心理建设,勉强算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马上就要死掉的现实之后,忽然感觉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进入了经脉中,一点点化去了经脉中的寒冰。
对方体内的灵力像是也不多了,输进来的灵力断断续续的,数量也越来越少,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往里面输入着。
沈秋庭思忖着自己一个人死就算了,犯不着拉扯上别人,便努了努力打算睁开眼睛,想要劝对方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他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甚至连冰窟中会出现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都没有觉得不对劲。
等他终于费劲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白观尘的脸。
他的师弟半跪在他面前,狼狈得看不出半分平日里清洁的模样,看到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先是呆愣了一会儿,随后手指颤抖地将他拥在了怀里。
沈秋庭就听见他语调不稳地在自己耳边说:“师兄,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