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厉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拼图,再下楼便看见医生从院子里回来了。
医生见他下来了,便同他说边意的情况:“寇先生,边先生十分抗拒。他的防备心很强,完全不允许我帮……”
寇厉抬手打断了医生的报告,语气像只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不想治就不治吧。”
“什么?”医生诧异地看向寇厉,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寇厉神色没变点变化。和先前来的齐队长一样,医生心下只觉怪异,但作为医者,她还是将边意表现出来的情况,以及需要寇厉配合的事情都交代了。
至于寇厉会不会做,会如何做,她只是一个医生,也管不了许多。
寇厉让华叔送医生出去,透过落地窗看着边意独自坐花园里发呆的背影。
直到华叔回来,他还站在原处。
“先生?”华叔顺着寇厉的视线看去,不意外看见了院子里的边意,“边董和夏女士找您。”
寇厉收回目光,应着:“知道了。”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换了。”
换家具?好端端为什么要……
啊!对了,那个假的边少爷碰过家里的一些东西。
先前觉得似曾相识的记忆浮上来了,华叔记得了。一年前,某天寇厉和边意大吵了一架,边意负气离家,回来后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一走,寇厉便说把客房的那张床扔了。
当时华叔还以为两人之前吵架,边意还直接跑出去了,回来后两个人还各睡各的,寇厉是在发气呢。
华叔没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既然如此,那干脆换个住处岂不是更方便,更舒心?
但他没有多嘴问,按照寇厉说的去办就好。
有些病,得从根上除;有些伤,得将承受的痛全部还于施暴者,才不会继续流血。
未经他人痛,哪能理解那种锥心蚀骨的滋味?而那种痛楚,又岂是几次心理催眠几片药丸就能消除的?
拒绝了心理医生的试探和治疗的边意看着院子里的花树发着呆。
那树便是寇厉床头那张照片上的背景树,当时寇厉和小树站在树下,他便蹲在现在坐的椅子靠前些的位置。
不一会儿,有个年轻女孩儿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以及提醒他该吃药了。怕边意敏感,她特意说了,是消炎药。
女孩应该是寇厉请的护士,姓周,边意没有为难她,跟着她回了屋,换药吃药。小周护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离开了。
之后再没人来打扰边意,他可以休息了,只是,这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一晚。
边意睁着眼睛到天明。
他睡不着,也有些不敢睡,闭上眼睛就是黑暗的,他会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仍在那间黑屋子里。
听到走廊外有人走动,他便也起身洗漱。
边意一出房门,就遇见了寇厉,对方似乎睡得也不怎么好,眼下一片青黑。
寇厉没有戴眼镜,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眼镜的遮挡,犹如开刃的刀一样,尤为锋利。
两人间谁也没有开口打招呼,对视时第一眼眼底均是冰冷杀意。
边意眨了下眼,收敛情绪,他先将目光挪开,很快便走了过去。边意去的是寇厉的房间——倒不是为别的,而是他昨天有注意到,小树的床也在那间屋子里。
这处别墅面积很大,也有很多房间,里面当然也有两位父亲精心为孩子准备的婴儿房。
但养孩子,尤其孩子们还很小的时候,没有哪个父母会放心将他们独自扔在另外一间房里。
寇厉看着边意与他擦肩,又盯着人的背影看了片刻,紧皱着眉用力捏了捏眉心。
他跟着边意返回了卧室,没等边意拿警惕的眼神看他,他拿过忘在柜子上的眼镜便准备离开房间。
临走前,他对边意说:“再过半小时他就该醒了,吃完早饭要去学校。”
边意蹲在寇森的小床边,笑着答了一句:“知道了。”
他笑得很自然,因为是看见小树安静又可爱的睡脸,不自觉便放柔了声音。
握着门把的寇厉顿住。他将眼镜架上,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到清晰,只是变清晰的这一瞬间,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
寇厉回头去看守在床前那个瘦弱的男人和床上的孩子,好半晌,仍觉得那股子眩晕感并未消失。
他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直到自己双眼适应戴上眼镜后的清晰的世界后才离开。
寇厉没有骗他,边意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守了半小时,小树便醒了。
边意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都统统收了起来,又慌忙地朝孩子露出一个自然又温柔的微笑。
小孩睁开眼后,显然还没有睡醒,在床上扭了扭又将眼睛闭上了,再扭扭又睡不着了,便只能睁开。等他看清床边的人时,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好多疑问。
这些疑问没有存在多久,他很快朝边意伸出手,奶呼呼地撒着娇:“爸爸抱,要跟爸爸贴贴。”
边意紧张地应了一声,极力控制自己的双手不要抖。他用他不怎么有力的双手将孩子抱起来,给他换衣服,带他去洗漱。
小树不胖,但边意抱着还是感觉有些吃力。他咬着后牙,将孩子抱紧了些,不愿也不舍得松手。
下楼的时候,他的手臂开始发酸发软,怕摔着孩子,他不得不将孩子放下来,改抱为牵。
感受着手掌包裹着的那只小手,边意心想着,他必须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了,否则他会没有力气和精神去陪伴他的小树。
边意带着小树去餐厅,刚来就察觉到一道锋利的视线,他再抬头,那道视线便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边意看向寇厉,后者正在盛粥,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懒得追究,继续和这人在小树面前扮演他们的相安无事。
送完孩子回来,家里已经有人等着了,人也多,但比起昨天又要少上一些。
从国外赶回来的边意的父母,来询问边意绑架案具体经历的警察以及边意的经纪人聂方。
外面其实也有人,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边意地址的媒体——这些人才是边意他们送完孩子回来最早看见的。
今天来的比起昨天那一群可好多了,撇开亲疏关系不谈,至少不吵。
边意朝客厅里的所有人笑了笑。
对面的人里,边意的母亲夏璇第一个红了眼眶,她看起来有很多话想对边意说,也有很多话想问——其他人也差不多。
边意看着,在他们开口之前建议道:“不如这样吧,聂哥,去外面请一位媒体朋友进来吧,你们想问的估计都一样,我一次性说了,节省大家的时间。”
他说得很是风轻云淡,却又莫名透着一丝讥讽。
聂方既是尴尬又是内疚:“小意……那些媒体你不用在意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