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刚刚爬到树上,是不是想听戏?”
林天明点点头。
许皓月推了推他,“那你去吧,我听不懂,就不去了。”
林天明还是没动。
他想陪着她。
许皓月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没有再赶他走了。
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起身离开祠堂。
送林天明回到他的破庙后,许皓月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晃晃悠悠的,故意拖延着时间,想晚点儿回去。
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上午画的淡妆早就哭花了,鼻头红红的,眼睛还肿着,眼皮重得掀不起来,一脸憔悴,谁看了都要担心。
她磨磨蹭蹭地到了学校门口,本想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不成想,李校长一行人刚从镇上回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正好跟她撞上。
幸好,光线昏暗,他们没注意到她脸色的异常,嘻嘻哈哈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学校。
许皓月跟在后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前面有个身影在等她。她微怔,一抬眸,看到了陈知墨。
“怎么了?”
陈知墨淡淡地说:“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在淘宝上找了一个店家,可以做照片修复。我把昨晚翻拍的照片发给他了。”
许皓月愣了两秒,才回忆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
“好啊,谢谢了。”她莞尔一笑,“多少钱?我转给你。”
陈知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不贵。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吧,到时候发给你。”
许皓月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前方一声惊呼:“你们谁进厨房了?”
是李校长的声音。
她正站在厨房门口,拧眉瞪眼,一脸怒气。
众人愣了下,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许皓月。
大家一整天都在镇上,只有许皓月在学校留守。
许皓月有些懵,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嘀咕着:“我没有啊。厨房怎么了——”
话未说完,倒吸一口凉气。
昏黄灯光下,她看到厨房的木头横梁塌了一角,砸在灶上,靠墙的大木柜也倒了,里头的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怎么搞的?!”许皓月站在厨房门口,喃喃地说,“我就早上进来过,跟你们一起吃的早饭,之后再也没进来啊。怎么会这样?”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都是一脸疑惑。
就算是有外人进来,把木柜推倒在地,但天花板上的横梁,又是怎么弄倒的?
这么做意义何在啊?
罗俏脑洞大开,试探地问李校长:“是不是你把钱藏在梁上,被别人知道了,趁我们出门后就进来偷走了?”
李校长没好气地说:“我有病吗,把钱藏在厨房?要是起火了不就烧得一干二净吗?”
许皓月仰头观察着天花板,思忖片刻,认真地说:“我觉得一般人爬不到那么高。会不会是什么动物?比如大老鼠?”
罗俏吓得一声尖叫,蹦了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噬木梁。
李校长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大可能。“耗子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时没人说话。
大家看着灾后现场,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就在这时,一只覆在地上的不锈钢大盆突然动了下,往角落里移了几寸。
“啊——!!”
几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叫得凄惨。李校长夹在其中,耳膜要震裂了。
蒋理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大老鼠!一定是!就在盆里!”
他缩在陈知墨身后,一边推他一边催促:“快去啊!快按住它!”
陈知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见着真容,不知道那盆底下到底是多大的老鼠。
万一是什么变异物种呢?
再看一眼狼藉的厨房,这玩意破坏力那么大,很有可能……
他正在踌躇不前,突然,那盆又往里挪了几步,盆底下,甩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陈知墨:!!!
还真是变异物种啊!
这尾巴,一看就不是正常老鼠该有的。又长又粗,还覆着一层鳞甲,棕褐色的,幽幽地反着光……
其他人都躲在他身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半个脑袋,几乎是同时看到了这条尾巴。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大盆似乎被吓到了,飞快地往角落移动,“哐当”一声撞上墙壁,又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弯,往门口移动,大尾巴在盆底下左摇右晃的。
众人:!!!
别过来!我警告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一盆扣死你!
不锈钢盆又走了两步,被倒塌的木柜挡住了,底下的不明生物很执着,顶着盆跟木柜较上了劲。
突然,大盆往后一翻,翘起四只小短腿,在空中扑腾着。
远远一看,就像一只被掀翻的大乌龟,四脚朝天,无力挣扎。
众人紧紧抱成一团,慢慢向前挪动,探着身子,想趁它翻身之前,看清楚这是个啥玩意。
许皓月眯眼打量着它,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总觉得,这东西,既熟悉又陌生。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没见过,但……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头是椭圆形的,有点像老鼠。
尾巴长而粗,有点像鳄鱼。
四条小短腿,有点像乌龟。
一身的褐色鳞甲……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她脱口而出:“穿山甲!”
其他人怔怔地看着她,一瞬间都醒悟了。
陈知墨激动得不停点头:“对对对,小时候看那个啥、啥动画片来着?哦哦,那个《葫芦娃》,里头就有穿山甲,我很喜欢它!”
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童年时期的荧幕朋友。
小家伙在盆里挣扎了半天,终于翻了个身,四脚着地,背高高拱起,一双小眼睛盯着这群人,一动不动,似乎被吓着了。
蒋理忍不住惊呼:“我的天!穿山甲!应该很值钱!”
许皓月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别动什么歪心思!这是国家级保护动物。”
罗俏也嫌恶地瞟他一眼,骂道:“你怎么满脑子钱?我听说穿山甲现在数量越来越少了,都是被你这种人害的!”
蒋理扯扯嘴角,不屑地说:“你们就装吧。这东西,谁捡到了就是谁的。不然你们打算怎么办?”他笑容嘲讽,“上交国家?”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李校长。
她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没信号,扭头火急火燎地往校门口跑,嘴里嚷嚷着:“我去报警!森警应该管这事。我去找小陆警官帮忙。”
许皓月猛地反应过来,拔腿追上了她,说:“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儿!”
“好。”李校长刹住脚步,喘着气,拍拍她的胳膊,“快去快回。”
离开前,许皓月回头看了厨房一眼,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她压低声音,叮嘱李校长:“你看着点儿蒋理,我怕……”
李校长心领神会:“放心吧。”
学校离祠堂不远,穿过几条小路,绕过一个池塘,再爬上几级石阶就到了。
咿呀声、锣鼓声、民乐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清晰。
高架子支起几盏强光灯,白光晃眼,照亮了戏台,也照亮了祠堂前的空地。
许皓月穿梭在看戏的人群中,从后往前,一排排地寻找。目光在一张张面孔上匆匆扫过,都不是……
不应该啊,他那么高,那么显眼,应该一眼就能看到。
难道提前离场了?
许皓月深陷在人群中,像只无头苍蝇,四处打着转儿,心头越来越焦躁。
突然,臂弯处多出一只手,一股强力把她往后一拽。
她来不及收住脚步,一个踉跄,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砰”一声,就像心脏一震,在胸腔久久回荡。
“你要找谁?”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许皓月怔怔地抬起眼,看着陆成舟垂着眼帘,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潭,深深凝望着她。
白光从他身后投下,晃得她睁不开眼,只觉得他的脸虚幻不真实,像一个随时会醒来的梦。
“……你。”她盯着他,手用力攥住他的衣角,喃喃地说,“陆成舟,我在找你。”
台上人吟唱着几句词,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飘来的,缥缈得不真切。
但她依稀听懂了。
“……死同穴,生同衾,冀此心以无二,愿同生与共死,白头偕老,如鼓瑟琴……”
※※※※※※※※※※※※※※※※※※※※
备注:唱词出自邵江海版本的《陈三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