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暖调的灯光斜斜地打在床边,虽不十分明亮却也恰到好处,纯白柔软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一道道漂亮的线条像是涓细的流水,从高高扬起的脖颈出发,绕过凸起的喉结,一路沿着形状分明的锁骨缓缓向下。
在流经微微拱起的胸膛时,它巧妙地转过几道弯,留下薄薄一层阴影,随后又在平坦的腹部上对称地画了几笔。最后顺着笔直修长的大腿滑落,直至消失在绷紧的足尖。
林言之嘴唇微张,修长白皙的十指没了平日的灵活,显得有些乱无章法。
他像是要没了耐心,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委屈。含着水汽的双眸半睁半阖地看向门缝,赤躶的胸膛随着支离破碎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明明不用呼吸,他的脑袋里却如同缺了氧,又蒙又胀。
锋哥
展锋身形一颤,片刻后像是煮化了的糖浆,一点点软了下去瘫成一团。
那边林言之还停留在不得其门这一步,怎么都推进不下去。展锋忍不住在心里憋笑,别看小言那副样子,其实在某些方面生涩到不可思议。
这也怪不到林言之头上,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等到身心都足够成熟健全了,还有展锋这架早就快憋不住火的大炮虎视眈眈地等在一旁,根本就没给过他学习如何自得其乐的机会。
见展锋铁了心不出来,林言之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拢了拢浴袍直接出了卧室。
他拉开冰箱门刚拿瓶苏打水出来,弯下腰取个杯子的功夫,桌上冒着冷气的水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展锋!
藏在橱柜里的展锋抱紧怀里的小水瓶,怂怂地往里面缩了缩。
浑身发烫的林言之这会儿对冷冰冰的苏打水有着别样的坚持。他打开冰箱正要再拿一瓶,眼前突然被一道黑影蒙住。
【小言。】
展锋无声地低喃着他的姓名,怀里的身体温温热热,是他熟悉的爱不释手。
林言之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皮肤被一团触感柔软的液体紧紧包裹。他抬起手覆在眼前,苍白的十指与雾黑色的液体交织在一块,对比鲜明到有些扎眼。
时针几不可查地转动着,一声略带沙哑的喟叹后,磨蹭了半晌的作业终于交了卷。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漠然,多了点儿湿漉漉的迷蒙。
展锋又何尝不是松不开手。
他想了这个怀抱太久,久到都快忘了抱住他是什么滋味,久到他根本不舍得再撒手。
黑影突然僵了一下,展锋顺着本能把身体迅速拆解成无数块,顷刻间分头藏进了阴影中。
只见林言之瞬间转过身,眼中哪里还有方才的迷蒙。看着空空荡荡的身后,他心里是又生气又好笑,好不容易到手的哥哥又给放跑了。
展锋长长舒了口气,颇为自得地暗道:这就叫做我预判了你的预判。默契这种东西养它多年,用它一时。
林言之倒也没太生气。
在他看来,展锋现在的躲躲藏藏也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展锋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无论是他的突然消失或是出现,还是同小言这几日来的你找我藏,亦或是他那早被剁成碎末、找都找不全的尸体
都在向林言之说明着同一件事:
现在的他已不是人了。
至少,不再是书本上、字典里、人们眼中、生物学范畴内,所定义的人了。
即便林言之几日来过分平静的反应让他越发大胆,但展锋却还是死死守着那最后一条防线不敢退缩。
放佛只要不被林言之亲眼看到,他就不是镜子中那滩会行走的淤泥,只是个无法现身的爱人罢了。
林言之又怎会看不透展锋的怯意。他低着头没有言语,摊开的手一张一合,安静地回忆着方才的触感。
遗传重组。
基因重组。
这八个字再一次从他脑里划过。
林言之快步回到卧室换好衣服,拿起手机打给了吴海。
林院士?
吴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跟我去趟研究院。
啊?现在?
吴海瞅了眼窗外月明星稀的夜空。
现在。
吴海努力挣扎了一下,都这么晚了,研究院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有值班的。
吴海不甘心地再次挣扎,那您实验室的门应该也锁了吧。
我有钥匙。
那您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听林言之好言好语地建议道:吴海,我劝你不要把这句话说完。
吴海很没骨气地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点头应是,好的,那您准备准备,我在门口等您。
话音刚落,就听到咚、咚、咚三声,吴海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险些没被吓出声国骂。
林院士,您准备的速度还挺快的哈。
他干笑着打开车门安顿着这位祖宗坐好,一边发了条消息把情况告诉联络员李辉知道,一边生无可恋地当起了没有感情的司机。
光线昏暗的实验室内,蓝荧色的灯光看起来冷冰冰的,活体实验品时不时发出淅淅索索的动静。
吴海一边暗骂自己好怂,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林言之身边靠了靠。
林言之手里翻着实验数据,时不时俯下身细细观察两组对照实验体的性状特征。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动作,他硬是来来回回重复了两个多小时。
等他放下资料时,站在一旁的吴海已经困到眼睛都不会眨了。他目光呆滞地看向林言之。
林院士,您忙完了?
呵。
林言之轻笑了一声。
晦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不冷不淡地问道:从单细胞生物到如今的人类,你认为我们是在进化,还是在退化。
虽然大脑已停止转动,但吴海自认这个问题他还是答得上来的,当然是进化了,达尔文进化论嘛。
林言之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反倒有些答非所问地回道:无序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有序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束缚与扼杀,极致的秩序便是终结。
这句话就明显超出了吴海的能力范围,他眨了眨眼,自认十分捧场地回了句:哦!原来这样啊!
林言之没有理会他太过做作的抑扬顿挫,收好资料后隔着玻璃,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活蹦乱跳地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