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醒过来了。
他摸摸发沉的后脑勺,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几千年,那样深深地睡着,到后来连梦都不做了。周围散发着泥土湿气的围墙高大而又结实,身上盖着一张灰白色的棉被,略有些霉味儿在鼻子附近的空气中氤氲。皖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身下干枯的稻草,硬硬的,有些扎在衣服里刺得皮肤痒痒的。
皖从草堆中起身,发现自己被关在木栅栏的一边,那高高的木栅直伸入头顶的天蓬,像是妖怪的爪子抓透了冥界的黑云。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阳光从墙缝里钻进来,微弱的像是将灭的火。木栅外的墙上挂着五个烛台,桌子上还亮着两个烛台。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有点疼。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掉了,虽然还是一尘不染干净的白色,但是款式不同了,味道也不同了。薰衣草的香味混着被子上的霉味儿令人有些无法接受,皖尽量不去闻身上的奇怪味道,甩了甩头,依旧昏昏沉沉。
他究竟为什么会昏睡过去呢?
大脑里无数个信息在飞转,无数个声音在凌乱。
先是雒燚扮成刺客从将军府将他劫走。
然后他在琅莠山的山林里看到了被黑衣人刺死的萧毓晨,鲜红的血刺痛了双目。
再然后他好像做了梦,梦里见到了芷轩,和他说了话。芷轩告诉他,萧毓晨还没死。
胸口又开始疼。
“我这是怎么了?”皖在胸口上捶了两下,自言自语道。
目前有用的信息只有一个——萧毓晨还没死。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皖这才注意到这个密室是有门的,警觉地盯着门口,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是雒燚吗?他想。那个曾经是他大师兄的男人,他现在恨之入骨。然而走进来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是。
皖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人紫衣如锦,而另一个人……
紫流飞将小门关上,发现皖醒了,立即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他牵着身后那个怯生生的男孩儿的手,鼓励着他走到皖身边。木栅两端,竟是两张一摸一样的脸在相互对望,一张脸挂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另一张脸迷茫而不知所措。
“他是谁?”皖向后退了两步,目光里写满了疑惑与提防。
“皖,好不容易师徒相见,你就这副态度吗?”紫流飞对皖的冷漠很不满意。
“可是,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皖的目光有些闪烁,很明显是在退避着紫流飞那无遮无挡的眼神逼视。
紫流飞很享受别人对他的敬畏与恐惧,因为这种情绪最容易捕获人心,进而控制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又推了推那个看起来很不安分的小男孩儿,说道:“他叫皊,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他认作弟弟。如果你不愿意,那他也没什么价值了,我替你处理掉,怎么样?”
“别!求您别杀我!”那男孩儿突然抓住紫流飞的袖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景象一般死也不放手。紫流飞以几不可见的幅度皱了皱眉,将男孩儿的脸转向皖的方向,冷冷道:“这事儿你不该求我,该求他。”
“求求你,认我做弟弟吧!求求你了!”被称作皊的男孩儿抓着眼前的两根木栅,苦苦哀求道。
“我知道了,我认你就是了,您到底想怎样?”皖定定地望向紫流飞,一种苍白无力之感油然而生,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一箭射中翅膀的飞鸟,在空中急速下坠却无法反抗。眼前这位叫作皊的少年一定也是这样,被夺去了原本的面貌,带到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洞里,颓然而无所适从,害怕而瑟瑟发抖。
“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给你找个伴儿,也好有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否则你被关在这儿出不去逃不掉,只能慢慢等死,岂不太可怜了?”
“可是您为什么要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