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学问分为两种。一种是用来为自己谋富贵的,一种是用来为苍生谋太平的。我和你,学的都是第二种。不参加科举没什么关系,反正参加了也不会中。科场岂是为我辈所设?为苍生谋太平,也不是非要做官才能实现。科场之外,才是我辈用武之地,把自己困在酒楼里做掌柜没意思。太子也不希望,我们大周的一个人才就这么浪费于庖厨之中。我敬佩令尊柳铁骨的为人,柳公子既是柳铁骨之子,必是我大周栋梁之才,他日何愁没有一番大际遇,区区一酒楼东家,又算什么。当然,你能把菜炒的那么好吃,足以当的上疱丁状元,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当上科举状元了。”
这种离经叛道的话,如果出自柳长安之口,多半就会引来士林群起而攻。可是东方白一来是太子幕僚,二来自己又有醉鬼之名,这些话只要往醉话上一推,就可洗刷个干净。所以饶是他大放厥词,却也没人真个理他。
柳长安自不会去和他的调,只再三强调自己的文才有限,不中举人也是天经地义事。哪知东方白道:“为防遗珠之憾,半个月后,万年县要举行一场录遗试。凡户籍、住址在京城者,不拘操何生计,只要有秀才功名即可去考举人。我相信,以柳公子的才情,中举也只是指顾间事。等到来次科场,中进士也不为难。我会在科场外等着柳公子,你若是不来,我就喝光你天然居的酒,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他说完这话,转头又去找其他人拼酒,柳长安坐下身子,心内去不能平静。自己并不糊涂,东方白说的话,当然能听出其中含义。想来是东宫发挥了自己的能量,专门安排了一场录遗考试。其等待的,与其说是什么贤才,不如就是自己一人。
为一个人准备一次考试,这手面确实惊人,也只有一国储君,才敢如此操持。但是自己与太子府并无往来,对方不来报复自己就算万幸,为什么还要来帮自己?东方白邀请自己去太子府,又为了什么。
他坐在那里,仔细想着对方的举动,试图找出一个理由。在其他宾客看来,柳长安却是高深莫测,让人揣度不透。原本只是个声名狼藉的文贼,后来居然搭上安乐公主线,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商人。现在,太子门下第一谋主东方白又拉着他说了好一阵的话,又来给他敬酒,这是要咸鱼翻身?
同席之人听到柳长安有机会去考录遗,都不住地恭维,说着祝福的话。实际上这种话倒也不算虚伪,太子殿下摆开这么大阵仗,主考官长了几颗头,敢不让他中举?可以说举人身份乃至进士身份,都已经稳如泰山,只要他到时候去走个过场,就可以拿到。
但是也有些人想到,柳长安一向是走安乐千岁的门路,如果现在去考科举,岂不等于是转向太子,那公主是否会高兴,就很难说。两兄妹关系其实向来还算亲厚,可是一向为公主所用之人,就这么倒向太子一边,想来公主也不会高兴。柳长安到底是该继续辅佐公主,还是该另寻高枝,几人自问,却也说不出一个结果。
东方白在方才一跌之间,悄悄给柳长安塞了个纸团,想必就是太子的三个问题。柳长安心里有事,酒菜就没了兴趣,寻个由头更衣,就由小厮请着,一路奔了后面的茅厕。
借着人躲进去的当口,柳长安从怀里取出被团成一团的纸团,只见上面用炭笔歪斜的写了三个问句。
“你来自2000年以前,还是以后?你懂得土法炼钢么?你喜欢看男频还是女频?”
柳长安第二次感到了惊讶,甚至在这一瞬间,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这个太子……居然和自己一样,都是魂穿者?落水之后,性情大变,现在回想起来,多半就是太子殿下在那次落水中已经死了,现在在他身体里的,实际是来自另一世的灵魂。
那些看似疯癫之举,现在看来,也就都有了解释,这就是时代差异造成的行为差异,倒也不足为怪。自己抄了诗,抄了剧,太子只要略一接触,就可以猜出,自己与他是一般来历,这倒也很寻常。真正麻烦的是,自己该如何与这个不知来自何时的同病相怜者相处?
虽然人不在高层,但是柳长安也感觉的出,太子与公主,并不像表面那么融洽。现在确定至少一方为穿越者后,就更是如此。本来连兄妹都是假的,那还有多少骨肉亲情可言?早晚有一天,两下或许会走上敌对的路,一直盘旋在大周皇室头顶的骨头相残诅咒,怕是又要上演。
如果自己站在太子一边,那么有朝一日,说不定就得亲手干掉李兆兴这个驸马?想着这个俊的不像话的家伙,他必须承认,也有过想让对方破相的念头。但是回头思考,两人相交以来,李兆兴并没占到自己什么便宜,反倒给了自己很多帮助,即使是安乐公主,如果没有她的庇护,自己的酒楼又怎么经营的起来?从这方面看,还是自己欠了他们的人情。
再看看太子……没有太深的接触,却也听说过太子的一些行为。如果以现代人角度看,那这些行为就好解释了。
“还是个种田科技党……可惜,我是酱油派。”柳长安思忖片刻,就将纸团撕个粉碎,随手丢进了茅厕里。种田练兵,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要北征塞上蛮人,想想就知道,这注定是一条前途光明过程曲折,且荆棘丛生之路。自己来大周,可不是为了受罪的。
等到换好了新衣,他又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拒绝太子的好意后,对方是否会放过自己?如果因为延揽不成而生恶意,似乎也很麻烦。毕竟一国储君要想惦记一个商人,商人是很难有好下场的。
他脑海里胡乱寻思着,不知该有什么招数拆解,可是不等他回到酒席,一旁猛的有人拉住他的胳膊,“柳兄,随我这厢来,我有话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