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在逐渐的缩短,灯里的油也在一点点耗干,茶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到了后半夜,一般人都懒得去厨房烧水,看着柳长安边打哈欠边为自己斟茶的模样时,冯素珍很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说起来也就是到了这里,我才抢上这个差事,如果是在京里,怕是轮也轮不到我。驸马爷,状元公,几时想喝茶,几时就有人伺候着。不过说起来,你不带丫鬟,也没有长随,平时就不惹人生疑么?”
“我……跟他们解释过,自己从小独来独往惯了,用人不习惯。倒是公主给我派过女官侍奉,还暗示过我,女官会满足我任何需求。那个时候,安乐千岁还不知道我是女儿之身,等到知道了,就是出京的时候。”
看了大半夜的帐,两人脑子都有些发僵,索性就放下帐簿,谈些闲话。冯素珍与柳长安说起自己的经历,倒也没什么可隐瞒。“我在得知李郎不幸之后,就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因为我决定选的路,是没办法带仆从的。自己梳头洗脸,自己梳妆打扮,本以为自己什么都行,直到与柳兄相识,才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行。”
“你不必太谦虚,单是易钗而弁,冒名赶考的这份胆量,高中状元的才情,我就远不如你。无非大家处境不一样,你是大家闺秀,从小有人伺候,想做什么,都有丫鬟帮忙。我爹是有名的清官么,除了仇人以外,就没给我留下多少财产。我自己……算了,我那过去你是知道的,多说没有用。不靠自己怎么活的下去,人被挤到绝境,就有了力量,做什么都做的成。不过如果有的选择,没有人愿意面临那种绝境,那滋味非常不好受。”
冯素珍虽然出自江南望族,没真的经过苦日子,但家里终究有仆妇丫头,乃至些做粗蠢伙计的女仆。从她们嘴里,或多或少,能打听出一些贫苦人家的生计。她见过的书生多了,有文才的也不少,但是能把自己料理得很好的,却不多见。一些所谓的贫生,也只是相对而言,还不至于苦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毕竟其进京赶考,遇到的都是举人一级,其中又有几个是真的穷人?柳长安算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穷书生,自己做饭,自己煮茶。能把这些工作做的好,证明熟能生巧,也就是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
仕宦子弟却要亲持贱役,冯素珍心里莫名的一酸,对柳长安的印象中,多了几分怜,复有几分敬。
“柳兄着实是吃了不少的苦,真让人唏嘘。否极泰来,我想柳兄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至于像过去那般辛苦了。”
“也难说的很,就说当下,这破地方连吃口好的都办不到,想要在你面前露点手艺也不是易事。这衙门里差不多都是跟咱为难的,晚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舒服日子也不易过。”
冯素珍指指帐簿,“他们再怎么阴险狠毒,总强不过朝廷法度,我用法治他们,不信不能把他们拿捏住。这份帐簿,就是捆仙索,明天派了大车,去把这几年的帐都拉回来,我就不信,查不出一点端倪。就是柳兄你……要辛苦一些。这些帐目我确实看不太明白,想要看出里面的蛛丝马迹就更难。”
“辛苦一点倒没什么,做师爷应该的,不过连累县太爷天天晚上睡不好觉,这可是罪过。从明个我就回我自己房里去看,免得打搅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