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谈判代表与冯素珍对话时,同来的乡民,就都在堂下围观,由于已经下了命令,为奉允许不得说话,否则一律治罪,那些乡民并不敢发声。等听到冯素珍讲解了招捕快,以及设计老捕、女捕等安排后,不少人的神情由愤怒沮丧,渐渐变的欢喜,看客们左顾右盼,似乎是想找人计议什么,但是随即就被胡兵凶恶的目光瞪回去。
离开舆情挟持的作用,几个乡民的口才和见识,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冯素珍这个状元。几番辩论下来,就已经完全处于下风。柳长安这时走出来,站在门口,朝着外面观看的乡民道:
“各位平遥的父老乡亲,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向你们介绍下,我们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他姓李,是今科的状元……”
他抖起丹田,把冯素珍的情形做着讲解,等到最后,更是用足力气道:“我知道,咱们平遥之前有位李知县,为县里要来过赈济粮食,给大家发米。现在这位李大人,论出身比那位李大人更好,在州里的面子更大。新科状元啊,如果他去讨赈济,一定能要来更多的粮食。到时候,你们大家是不是都跟着受益?可是现在你们这样搞,让他连公都办不下去,公事解决不了,他又怎么给你们去要粮要钱?你们说,这样的闹法是在闹他,还是闹你们自己的肚子?”
“再说,状元公也是你们能冒犯的?知道什么人能中状元么,全都是天上的星宿!冒犯了星宿,你们是要受天神责罚的。这不,你们刚一闹,就把天兵派来了。如果以后再敢乱来,等到打雷的时候,不知道就要收走多少人。即使天雷不收,国法也难容,以今天你们的行为,所有人都可以入罪,一个也逃不掉。”
他这一通既是威胁,又是许愿的话,让这些乡民大为惊惶。毕竟这些胡兵就在身边,如果知县真的动气,眼前亏是逃不掉的。阿史那永忠这时也开口道:“本官奉令带兵剿匪,维护本州治安。如果有人为非作歹,啸聚为匪,本官有就地剿灭的权力。你们这些人的人数已经近百人,又持有武器攻击衙门,还打伤了师爷,完全可以按盗匪论。李大人,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动手。”
一声轻响。
担任护兵的这些草原铁骑,同时将腰间弯刀出鞘半尺,锋芒外露。虽然人多,但是抽刀的动作是在同时发生,所以只听见一声响。这雪亮的刀,与凶恶的脸,标志着下一步就是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这些乡民都是捕快家属,平日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是群霸道角色。但是今天遇到这些不受节度的胡兵,这份霸道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越是出身公门,越是知道这些兵的厉害。他们的战功就来自于剿匪,诬良为盗,然后大肆杀戮,这是他们立军功的不二法宝,不会有任何的不忍或不敢。即使将来有人出头,本章弹劾,自己的命也是回不来的。
“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我们再也不敢了,请饶了我们这回吧。”
乡民里有人已经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求饶,孩子凄厉的哭声,作为伴奏曲,在院落里回荡开。戴九如分开人群,来到二堂上,朝冯素珍施礼道:“大人,他们行事确实有荒唐之处,不过都是群无知百姓,做事不知轻重也可以谅解,还请大人上体天心,手下留情。”
“戴老放心,本官是知县,就是父母官。百姓于我如同子女,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着子女被人杀掉,我也不例外。但是此风不可涨,此例不可开,这些人都是捕快家属,其中还有捕快本人,与普通乡民不同,都是知法懂法之人。明知道冲击衙门罪过非小,却还敢这么做,你说,他们背后的凭仗是什么?”
虽然冯素珍年纪比戴九如的儿子还要小几岁,可她毕竟是主官,在官位上先天就占据优势。此时背后有大军撑腰,又已经把乡民制服,气势就更充足。两眼直视之下,目光如同利刃,竟让戴九如这老公门觉得背后发凉,不敢直视冯素珍,只好低下头去。
“大人……下官不知。”
“戴老你说不清楚,我来跟你说。他们所依仗的,无非是四个字:法不责众。认为不管怎么闹,朝廷都不会处置他们这么多人。何况除了老人就是妇人,再不就是些伤号,以为朝廷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本官今天就是要告诉他们,王法大过一切,谁敢冲击衙门,藐视官府,谁就得付出代价,不管他有多少人,也不管他是谁。无知蒙童可以例外,除此以外,不管是老人伤员还是妇人,都不准离开,关到临时班房里,由柳师爷负责记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本官要做处置。”
“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发落他们?”
“很简单,先要看他们是否说了真话,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还敢说假话,那就只能交给阿史那将军负责。所有说了真话的,今天可以免死。但是受伤捕快,免掉三月钱粮伤药,就地开革。日后领取赈济之时,凡名册上有名之人,也停赈三月以示惩戒!”
今天来这里闹事的,无一例外,都是衙门里公人家眷。本来做伤员可以拿汤药工食,只是担心伤好后能否来做事,所以来闹一闹的受伤捕快,没想到居然把差事闹丢,登时顾伤势跪地求饶。女人们听到听赈,便如挨了记闷棍,哀号着求大老爷高抬贵手,还有的开始骂着贾武等人害人不浅,居然给自己指了这么条死路来走。
阿史那朝手下士兵使个眼色,那些强壮的胡兵,开始拖着这些人向班房里走。按着男女老幼,分散在各个衙署班房里,每间房子里的人并不多,门上又有人专门把守,禁止彼此更换房间,或是聚在一起搞对抗。
把这些人分派下去,冯素珍又看向贾武,粉面上罩了一层寒霜。“贾班头,今天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柳师爷受伤,你和你的人都难辞其咎,你的差事当的可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