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世公并没有进入平遥军驻地的打算。不管表面上如何光明正大,实际都是在吞并友军。这种事可大可小,也许是平遥军整体投诚,也许就是一场大规模火并后,决定新当家人选,庄梦蝶被暴力驱逐出局。虽然她武功很高,但是在这么多人围攻下,一人武艺高低并没有太大意义,千军万马杀过来,多好的身手也死定了。
当然也存在另一个可能,就是庄梦蝶以霹雳手段把来这里煽动的人都打死,但这样一来,她也就难免落一个手刃同袍的名声。再说自己这么多人又不是摆设,等她杀过人,自己再去问责,照样能逼得她割肉。
归根到底,就是眼下白衣教已经不是初起事时。在得到平遥军治疗瘟疫的药物之后,整个势力面临的最大危机之一已经解除。在整个晋州白衣教徒加入队伍之后,其信心爆涨,已经有把握吃下平遥军。
屈世公作为教中长老,对于白衣教的情形最是清楚不过。所谓的教主,早在十年前便已经不能理事,于朝廷以及江湖看来,白衣教近年行事越发神秘乃至神龙见首不见尾,认为其必然有极大图谋或有了某一强大力量支持而实力大增,实际原因却是令人哭笑不得。不是他们不想做事,而是做不了事。
白衣教的组织结构与普通教门不同,要当教主首先看的不是能力而是血脉。当年逃亡到西南的皇室贵胄就那么多,这么多年来,在那种险恶环境下,为了争夺资源以及权柄地位,也经历过数次残酷的自相残杀,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宗室凋零,只剩了一枝胜利者的血脉延续。
为了保证当年惨剧不再重演,这一枝帝室刻意不去制造过多子嗣,避免后代再因为争夺大位火并起来影响白衣教生存。可是后来一场席卷西南的大瘟疫突然降临,即便是身怀绝技的武人也不能幸免。当时教主血脉几乎死伤一空,只剩当代教主一人幸存,辛九姑逃离也是那时发生的事。
在这次瘟疫袭击之后,白衣教合法的拥有者就是当代教主及一儿一女三人。在教主突发情况不能视事之后,实际上能做主的就只剩了两个。双雄不并立,再加上本身又是一男一女,这种矛盾与分化迅速尖锐起来,并最终形成了教内两大山头的对峙情况出现。
大周就是女主当国,前朝因为立场原因,把女人当国视为洪水猛兽,教中主要人物都支持少教主这一枝。可是凭心而论,两兄妹的才华武功差距一天一地,即便是最铁杆的少教主支持者,也承认自己的首领是团糊不上墙的烂泥。唯一希望就是他赶快繁衍血脉,为教里生下下一代首领,好栽培一个未来英主出来,至于他自己肯定是没救了。
不是所有人都以性别决定归属,教中支持圣女的也有一些人。这次晋州起事,其实就是少教主派与圣女派的一次较量,谁能在晋州做出番成绩来,谁就有希望成为白衣教的最高首领。正因为这一点,之前李白衣在平遥被攻击期间,这边按兵不动,并不对其进行援助,也不对平遥施加武力干涉,就是准备看着李白衣被打死。
甚至屈世公还擅自破坏了规则,动用了谁都不该动用的力量,让经营多年的白衣教势力全面发动,提前造反。这么做当然是有后果的,而且这个后果很大一部分,都要由屈世公来承担。这次造反如果成事,那自然没什么话可说。如果失败,屈世公本人的处境就很不妙,白衣教的刑堂可能又有事做。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出路实际只有一条,不顾一切的走下去,让天下乱起来,即使失败也要败的好看些,这样自己身上的担子才会少。
他需要立功,需要足够的功勋抵消自己的罪过。平遥军无疑是个很好的目标,不管是吃掉这支部队,还是消灭这支部队,都可以作为屈世公的丰功伟绩而用来自我揄扬。但同时,白衣教作为江湖大佬,又必须维持自己的身份,如果吃相太难看,未来部队打出去,就不容易获得支持。是以,这次事件,从头到尾他都不能露头,只能在远方遥控,这也是他感觉最别扭的一点。
只是这种别扭只不过是行动上的一种不顺遂,类似穿了不合脚的鞋或是穿了不合适的衣服,还远不足以影响其发挥自身能力。他看看花弄影,微笑道:“花当家,你太多虑了吧,你觉得现在这种环境下,她还能有什么手段,再稳定局面么?即便柳长安也是人而不是神,他又能做的了什么?”
“很难说。”花弄影脸上笑容渐去,“这位柳师爷智谋过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如果不是他一心帮助官府,能够收为己用的话, 不失为一个臂膀。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只说眼下吧。其实以我的意思,是让付九叔他们不要这么早就拉队伍出来,留在平遥军里的作用更大一些,找到机会,还能刺杀柳长安。”
“不可能的。庄梦蝶与他形影不离,哪又找的到机会取他性命?我这么做,自有我自己的道理,花当家不必担心了。”屈世公看看花弄影,又一笑道:“等你成了少教主夫人,手上的权限自然就会变大,那时候再下命令,老夫不敢拒绝。至于眼下,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不敢。屈前辈多虑了,即便是小女子做了少教主夫人,也不敢蔑视前辈高人。既然前辈有把握,小女子就不再多口,我们安心看着,这次平遥军是整体被拉过来,又或者是火并了庄梦蝶?”
屈世公不再说话,目光紧盯着平遥军营,等待着里面的反应,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作为谋主,他从内心里很反感花弄影,虽然其一向对自己礼敬有加,从不摆架子,但自己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想来多半是谋士之间互相戒备,互相鄙视的心理作祟吧。
考虑到少教主对这个女人的兴趣,屈世公倒也不想得罪她太甚,只想让她明白一下,这支部队是谁说了算就够了。只要平遥军乱起来,又或者分裂,都可以让她明白,自己这个谋士不是白当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由于平遥军修建了护墙,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听到阵阵号角声响起,似乎是在召集人手。又过了一阵,只见一面陈旧的战旗艰难爬升,顶着风,一点点顽强向上攀缘。旗子升的很慢,仿佛随时可能掉下来,但最终这面旗还是成功升到了顶端,在风中舒展开来。旗帜已经多有破损,与平遥军平素的土豪形象大有出入。但是旗帜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