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连山出发直抵平遥的一路,白衣军推进得异常顺利。本以为平遥城内驻扎了总数超过一千的草原骑兵,再加上四大家手上也有相当可观的战力,怎么也会在沿途进行野战阻击,上次白衣军两将就是这么被阵斩,是以这回才要把平遥军摆出来当先锋。
守城必野战,按照常理,野外肯定会发生激烈的战斗。而且上次白衣军骚扰平遥时,也发现平遥在城外修建了两个简易营垒与县城形成犄角之势互为应援。以手头的兵力打掉两个营垒自然容易,但是怎么也要付出些代价,屈世公这一行人已经做好准备,要用几百乃至几千条人命,把整个平遥的外围肃清。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的,是部队进展异常顺利。预想中的麻烦一个都没有出现。不管是草原骑兵,还是四大家的部下,都没有出现在行军的路上。固然沿途村庄的百姓不见了,同样官兵也没出现。大军以兵不血刃的姿态来到平遥城下时,发现连那两座营垒里驻守的军队都已经撤离,形成两座空营盘等着进驻。
虽然这两座营盘修建得并不算特别坚固,但白衣军要想把它们啃下来,怎么也得付出几百条人命才行。更重要的是,自古守城必野战,即使经过紧急加固的平遥县城,高度和城壁,也还是不能和省城相提并论。这两个营垒如同平遥摆出来的两个拳头,是外出作战的支撑点。现在把两个营垒就这么让出来,等于平遥摆出的就是闷头挨打的被动防御态势,于攻城方而言,拿下这样的城池难度就小了许多。
虽然城头上一眼望去能看到衙役还有不少穿杂色衣服的青壮,不少人手上拿了弓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可是屈世公却并不以为意,反倒是冷笑道:“书生典兵,果然就是这般模样,色厉内荏,表面上看起来很凶,骨子里早就把胆子吓破了。以当下的情形看,平遥的失守就是个时间问题了。我们这么多兵将,四面一起进攻,我看最多半天,就可以把城池拿下来了吧?”
庄梦蝶一语不发,只在其身后看着。屈世公回过头去问道:“庄家侄女,你打算攻哪一门?”
“屈长老,我们平遥军一路担任先锋,虽然并没有和谁交战,但那不是我们的问题。眼下到了攻城时,我想让我的部下休息一下再说。骑兵本就不善于攻坚,我们从来没有攻开过平遥城墙,手上也没有攻城器械,你让我们怎么进攻?”
“庄家侄女,你的胆子看来还是不够大啊。我让你选一门来攻,不是让你去送死,而是让一个功劳给你。按我们白衣军的规矩,哪一支部队先进了城,就有物资的优先支配权。哪一门先打进去,这一条街上就是你的地盘了。城中四大家,号称有敌国之富,如果你选了那一门,冲进去不是很容易就发财?既然你不想选,那我也不勉强你,你且到后面休息,这一阵就由白衣军来打。白头队,不回头,准备!”
伴随着屈世公命令的下达,白衣军开始在平遥城下列阵。他们采取的是最传统的攻击方式,从四面把城池包围起来。由于沿途没有发生战斗,白衣军并不把这座县城当一回事,连大营都没立,就这么排开阵型。对于这些缺乏配合的农民部队来说,太复杂的阵型是摆不出来的,只能摆出最简单的方阵。
如果从空中看下去,就会发现一片白色的海洋,包围了中间的孤岛。这座弹丸之地的城池,对比白色的大海,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从态势上看,只要一次简单的海啸,就能把整个孤岛摧毁。至少对进攻方而言,他们对于这一点有着充足的信心。
战鼓隆隆,法器大做。
若干吹鼓手在阵前演奏出复杂的乐章,手持花篮的童子朝空中撒着花瓣,头戴法冠身穿道袍的法师,开始给先锋队发放符水,或用拂尘沾了法水,朝那些忠诚教徒的身上洒去。
“除垢去邪,诸神庇佑,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身登极乐,天地同寿!”一边撒着法水,那些法师开始念诵让这些没读过书的农民也能听懂的经文。一些高大强壮的大汉,开始在阵前施展法术。或是手入油锅不伤,或是口吐烈火,再不就是刀枪不入的神通。依靠这些法术,给这些注定担任炮灰的部队以最大的信心和胆量,让他们可以在接下来的箭雨中可以保持前进势头不变。
以往白衣军攻城,多驱各地百姓为前导。但是这回沿途村庄人都走光了,这种肉盾找不到,就只能派出自带炮灰。那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或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要么是信了几十年白衣教的忠诚信徒,要么是不知道白衣教为何物,被父母逼着信教,并没有办法选择的。前者虔诚,后者无助,对于白衣教来说,这两种情绪没什么区别,反正注定听话就可以。
这些人的身体素质一般,在军中干不了什么活,也没有手艺,属于干吃饭没有多少作用的那类人。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这种时候担任前导。
发给他们的不是兵器,而是木棒或是擀面杖,法师将法水朝他们身上抖得格外多,高喊着:“一会冲锋的时候快点跑,有多快跑多快,有神灵保佑,伪周的乱箭根本伤不得你们,不用怕。”
幼童满面泪水地回头找着爹娘,但是只见一片白花花的影子,根本看不到自己的亲人。老人们则念叨着:“下辈子就不用受罪了,为了圣教捐躯,来世可以投胎有钱人。拼了拼了。”
随着乐声一变,鼓声开始压过了唢呐等乐器,牛皮大鼓敲出雄壮有力的鼓点,法师向后退去,督战队举着雪亮大刀走向阵前,高声喊着:“全军听令,冲锋!”
在阵阵战鼓声中,属于白衣军对平遥的第一次攻击展开。白色的海洋在瞬间变成雪色浪涛,怒吼咆哮着,向平遥城墙席卷而去,海潮与孤岛的碰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