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奔雷抬起了头,打量着这个书生。他只是糊涂,不是白痴,如果听到对方这句话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那也就没有拉拢的必要。这是个英俊的少年,京城里这种人很多,相貌比他出色的也不少。可是比起那些书生来,这个人身上明显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让人不能以等闲视之。
这种名为气质的东西虚无缥缈,无法以实物衡量,在丹青笔墨中也难以展示,但确实可以感觉到。每一年朝堂中,都会出现几个类似气质的人物。他们大多功成名就,成为朝廷的栋梁。也有一部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黯然陨落,乃至身首异处。
而面前这个书生,身上的气质和呼延奔雷见过的大多数人不同,不像普通的文官那般儒雅,又没有武夫的暴烈。似乎是把两种气质混而为一,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粗看上去,这个人在京师里不算特别出色,但是多看几眼之后就会发现,他的不同寻常。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文人才子,又或是英俊小生,身上没有这股独特的精气神,便失了光亮,跟这个男子无法相比。
呼延奔雷端详了好一阵,终于开了口。“这道菜是安乐千岁安排的吧?就是不知道您这位厨师贵姓,眼生的很啊。”
“好说。在下姓柳,这家酒楼八成以上的菜,都出自我的研究。”
“柳师爷?”呼延奔雷神色一变,连忙起身道:“虽然听说柳师爷回京,只当您必要到衙门里当差,不想居然回了酒楼。久仰大名不曾见过,失敬了。”
“呼延千岁客气了。您是朝廷老臣,超品勋贵,在下不过是个幕僚白身,怎么也该是我来拜您才对。”
呼延奔雷摇着头,拉着柳长安坐下。“您既然送了这道菜过来,大家就不是外人,这些俗礼客套都免了吧。我只想问问,这道菜真是安乐千岁的安排?”
“不止是安乐千岁,还有凤侯、薛侯。”柳长安毫无隐瞒,开门见山。在那个迷乱的晚上,公孙鸿把有关呼延奔雷的情况,对柳长安做了详细说明。控鹤监掌握着这些勋贵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也是太子说出剪除勋贵这种言语的底气所在,整个大周的勋贵之臣,他想要杀,都能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
公孙鸿自从搞死林登万以后,一直在控鹤监担任文书掌管秘档,对于这些情况了如指掌。有她提供信息,对于呼延奔雷的情形,柳长安已经全盘掌握。等到见面之后,他更是确定,这个人根本不难对付。安乐公主不肯接触呼延奔雷,也是担心走漏风声,而不是不能说服他。对于这么一个人,应该保持礼貌,但也不必刻意讨好。
开门见山,提出了己方的筹码。果然,呼延奔雷那张肥胖的老脸上,肌肉都在颤抖,一把抓住柳长安的手道:“你们……你们真的愿意给我活路?”
“老千岁说得哪里话来?您祖上的赫赫战功,我们都记着呢。没有各位勋臣前辈当年一刀一枪浴血疆场,哪来今天大周的锦绣江山。做人不能忘本,各位的好处,我们自然记在心里。只要你们自己不主动出来惹事生非,我保证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柳长安说得斩钉截铁,同时也把威胁的味道恰到好处地散播出去。呼延奔雷点头道:“明白,我都明白。柳师爷只管放心,我不会出来生事的。我只求有个安心日子过,别的什么都不要。”
“安心日子……这其实也不容易啊。”柳长安反倒是拿捏起来,“您也是知道的。太子不是个让人过安生日子的主,前两年便上过本章,要求勋贵拿出一半的财产贡献给朝廷,编练新军去打北蛮。虽然那件事没成,可是太子一直未曾甘心。等到即位,您的身家能保住?除了身家,还有性命。控鹤监手上,可是有不少有关千岁父子的谣言,眼下那些谣言封在控鹤监的库房里没人过问。即便圣人那边,也不会对您有所追究。可若是太子登基,以他的脾气,只怕是会大义灭亲。”
这些话正是呼延奔雷眼下的心病,每一句都如同匕首戳中心窝。他头上热汗直淌,不住地用袖子擦拭。嘴里则一个劲地应着:“是!您说的是!所以这道菜,我吃了。该付多少账,我分文不少。是东山那片御赐田?还是老朽家中那副吴道子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