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给助手打去电话,这几天一直有让助手在楼下看顾叶明一,去哪都要给他回报。
“喂,晏总,您,您到家了?”助手小唐有些心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叶明一呢?”
“叶先生他今天早上就开车出门了,我发现他精神不太对,所以就跟了过去。”
“精神不太对?”贺焱走向医药柜,发现那里已经少了一大半抑制精神萎靡和亢奋的药。
“对,叶先生消瘦的厉害,并且这么冷的天好像连鞋子和棉衣都没有穿,我只看到他从电梯里急匆匆的出来,想要拦住,叶先生却像疯了一样开车撞过来,我赶忙朝一边躲过去,这才没有跟他撞车。”
“然后呢?”
“等我驱车过去,已经与叶先生的车距拉开一半,并且后面还有狗仔等在外面追他的车,等车子开到青华公路时,我一不小心就跟前面的狗仔追尾了,等在回头,叶先生的车已经不见了。我随后跟您打电话,但您当时可能还没下飞机,所以联系不上。”
“你在哪条路上跟丢的?”
“就是青华公路。”
“青华公路?”
那个地方是可以离开京北的高速路口,明一忽然离开京北干什么?
(“……不需要了,贺焱,我准备回临西……”)
临西,难道明一真的回临西了?
贺焱立刻转身出了门,却没想到电梯刚到楼下,就发现了安保队长也在等他。
因为叶明一现在是公众人物,所以总有记者守在家门前,后来贺焱就又找了一处比较隐秘的别墅,安保方面也做得很好,只是没想到还是被狗仔发现了。
“晏先生您好,这是刚才清洁工再楼下垃圾桶里发现的盒子,里面有副戒指,您看看是不是先前叶先生丢垃圾时,无意间遗失的。”
贺焱伸手接过来,发现是个包装很精致的红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副做工精雕的白金戒指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是明一买的吗?是要送给他的吗?但是为什么又要丢掉?
贺焱将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看到里面刻有他与叶明一名字的大写字母,还有一个6的数字。
他这才想起来,如果去掉他与明一中间错过的那十多年,从童年认识相伴,到后来二十三岁时才重逢在一起,加起来也有六年了。
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却在每一次相遇都是刻骨铭心。
明一曾经对他说过,如果八岁的时候,他没有突然离开该有多好?
或者,提前在最好的十七岁年华里重逢?
或许,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无法回头,只能往前看。
道了谢,贺焱戴着戒指去了车库,发现那里果然少了一辆车。
“你现在立刻去临西市龙山陵园里找找,看叶明一还在不在那里?我现在马上赶过去。”贺焱快速启动车子,对电话里的助手说。
叶明一这个时候回临西,恐怕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去。
虽然将他从小养到大的姑姑家也是唯一的亲人住在那里,但是叶明一不太可能会去,因为那里自始至终都不是他的家,并且被强行加在叶明一身上的所有痛苦根源也几乎都是从那里发生的。
只可惜等到贺焱几个小时后终于赶到临沂市,助手打来电话,的确有人见过叶明一失魂落魄的出现在陵园里,只可惜他在自己父母的墓碑前也只是呆了一段时间就又重新驱车离去了。
已经离开了?
那他又会去哪呢?
贺焱立马将车拐弯,往叶明一的姑姑家开去。
希望明一不是真的回了他姑姑家?尽管陆子昂已经被他废了双腿,只剩下苟延残喘。
还没到小区前,贺焱就在车里看到了正有救护车和好几辆警车乱糟糟的从老旧的小区大门开出来。
此时门岗禁严,已经不让外车往小区里开,有小区里的老住户正站在门岗外看热闹似的议论着。
说老陆家的大儿子好像在家门口被人给捅死了,肠子都被捅出来了,有人看到说是个穿白衣服长的很好看的年轻人。
又有人说好像是老陆家那个当了大明星的亲侄子,不知道是跟老陆家的大儿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都成了残疾人,连腿都没有了还要被赶尽杀绝,那人当时杀人的样子吓死个人,像个神经病。
助手找了个邻居塞了点钱打听:“凶手被抓了吗?”
“没有,警察来之前就跑了,不过他自己好像也受伤了,直接从楼梯上摔下来吐了好多血,但是站起来后又跟没事人似的重新开着来时的车跑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阻拦住他?”
“哎呀,听说他那个侄子有精神病的,刚上完高中还没来得及拿毕业证就被送走了。”
……
临沂市一处荒废多年的高楼顶上,隐约传来一阵美妙又委婉的小提琴独奏。
漫天的大雪里,一道纤细瘦长的身影全身只穿着一件染血的白衣黑裤,光裸着同样沾了污血的脚踝孤独的站在平台的边缘线上,如痴如醉的拉着手里的小提琴。
冰凉的片片雪花不停地落在他那苍白却又惹人心动的五官和身体上,似乎都已毫无知觉。
他的嘴角虽然沾着血,却含着笑容,睫毛沾着雪花,清瘦的身影随着节奏微微摆动,像是完全沉侵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到他。
(“你想风风光光的考上梦城a大离开这个家?我告诉你做梦都不可能?我们家养你十年……这是你欠我们家的!”)
(“明一,你哥他昨晚上喝多了……你……你就看在姑姑的面上别去报警好不好?”)
(“装什么装?一个人尽可夫的男j,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把腿张大一点……”)
(“晏哥,这是明一……”)
(“明一,如果是我,就用最大的努力活出最好的自己,让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人,全都望尘莫及……”)
(“明一,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明一,对不起……”)
一曲送别终了,却没有迎来任何掌声,反而招来了很多警车的鸣笛声,渐渐将这栋十三层,已经烂尾的高楼渐渐包围。
叶明一像是什么都听到似的抬起失神的眼睛,望着暗沉的天边和皓皓白雪,先是发了一会呆。
最后轻叹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所有的一切,茫然又无措地跨过平台上的最后一道围栏。
带着疤痕的手指微微松开,原本紧握在手心里的小提琴与拉弓先是献祭一般的掉下高楼摔成碎片。
随后,叶明一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身体缓缓前倾,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飘零雪花,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
真的好累,这个恶心又烦扰的世界,再也不见……
一声令人遍体生寒的坠地闷声震慑耳膜,鲜红的血色迅速蔓延开来,张牙舞爪的覆盖住了他身下所有的白雪。
原本刚刚到达楼下准备上楼抓人的警察全都再这一刻停下了脚步。
贺焱跟着警车刚将车子开进来,就眼睁睁的看着高楼平台上的一个熟悉身影已经毫无留恋的从那里急坠而下:“明一!!!”
一切都像是成了默剧,失去了所有声音。贺焱疯了似的冲开要上前阻拦的警察,几乎连滚带爬的来到那片被血染红的地方。
从来没有在人群里如此失态的他,此时乱了头发,脸色青白,名贵的西服上沾满灰尘,像是那个从楼上坠楼的其实是他自己。
贺焱浑身颤抖的走过去,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血腥残忍的场面,只是当那个处于血腥场面的人正是自己同在枕边睡了三年的人,曾经说过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心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真的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并且还是热的,仿佛带着那个年轻的生命,一起在这冷漠又嘈杂的人世间渐渐消散。
贺焱跪在地上,颤抖的将几乎泡在血水里的叶明一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发现他那双沾了几滴血珠的睫毛还在动。
只是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像是睡着了一样。下垂的手臂和脖子都软软的,浑身无力的像个破败的娃娃。
再也不会睁开眼睛醒来。
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充满依恋和爱意的看着他。
“明一,你生我气了是不是?是我不该抛下你去照顾苏哲,我错了,我后悔了,明一……”
贺焱的声音已经沉重到不行,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明一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不要睡……”
“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