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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 第96节(1 / 2)

“我倒情愿你不曾在那状书上画押,我倒情愿我至今都是一个杀人犯!”秦景山道,“蒋老爷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把话说开了,蒋老爷的恩情我偿还不起,还请蒋老爷去东安府衙告发我,说当年确实是我杀的人,我知道那杀千刀的吃醉了,我是故意推他落水的!”

他说着,叫停了马车,径自掀帘下车,扔下一句,“坐不起贵宅的车!”

其实蒋万谦适才也是一时嘴快,他自问当初帮秦景山,从来是看在他的人品,绝没有半点挟恩图报的意思。

他当即也下了马车,追着秦景山道,“秦师爷,你、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说错话了还不成么,我给你赔罪!”

秦景山快步前行,并不理他。

“你……”蒋万谦被逼无奈,“难道你还要我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叟给你下跪认错么!”他说着撩袍,“也罢,我这就跪!”

秦景山听了这话,回过头来,见蒋万谦的膝头已要触到雪地,急忙过来扶起他,“蒋老爷你真是——”他狠狠一叹,别过脸去,“蒋老爷是恩人,景山万万受不起这一跪。”

秦景山是典型的读书人的样子,长袍方巾,十分清癯,不过因为生过大病,面色一直很苍白。

蒋万谦握住秦景山的手,切切道:“秦师爷,我知道您只是个师爷,说是官,其实也算不上是官,方留的事我拜托你到底为难……可是,你和孙大人是多年挚友,这事你就不能帮我去问问孙大人么?”他一顿,道,“我知道孙大人定然认识陵川州府的大官,否则当年你被放出大牢,单凭我一纸状书定然是不能成的。也罢,既然师爷不肯帮忙,我这就亲自去求孙大人!”

“回来!”秦景山见蒋万谦冥顽不灵,当即道,“你近日绝不可去衙门寻孙大人,决不能让人知道你想让方留做官,否则……否则我今日就与你恩断义绝!”

章禄之问:“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还能为什么?”蒋万谦苦涩一笑,“那时上溪衙门来了我不能见的人,他担心我心急,飞蛾扑火。”

“什么人?”

“不知道,我没有去衙门。”蒋万谦哀叹道,“可惜秦师爷已劝我劝到这个份上,我当时到底没听他的话。”

蒋万谦本来就病了,听秦景山这么说,一时间直觉进退维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胸口似漏了风似的,剧烈地咳起来,伏地呛出一口鲜血。

秦景山见状,连忙扶住他:“蒋老爷,你怎么……你且等等,我这就帮你请大夫去……”

蒋万谦却一把把他拽住,双目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请大夫,我不治,你开药,我不医,我今日回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等着一死。我不会说出去我是为何求死,怎么死的。但是秦景山,你是个读书人,最是在乎恩义仁孝,我知道你有法子帮我,就像当初孙谊年把你救出大牢一样,你该知道,是你逼死我的。”

“你——”秦景山听了蒋万谦的话,一时间气节难言。

蒋万谦最后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何买你的画么?我是看在你天资聪颖,那么小的年纪就考中秀才,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想多结条门路。可惜你命途多舛,两回乡试蹉跎,命里与功名无缘,我实在可惜你的人才,这才在状书上画押,帮你做了伪证。秦景山,论学识,你远在孙谊年之上,连他都可以做县老爷,你却要一辈子屈居他之下,做个师爷,连不入流的吏目都称不上,只能算个幕僚,你甘心吗?这种一辈子不能实现的缺憾,你该懂的,你该理解我的!”

蒋万谦至今都记得秦景山在听完他这一番话后的眼神。

他的双目是空然的,复杂的,到最后几乎是绝望的。

可他终于从之前的义愤填膺中平静下来的,静得几乎寂冷。

良久,他说:“你有银子么?很多银子。”

“有。”蒋万谦看到了希望,立刻道,“要多少?”

秦景山沉默许久,“十万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哪怕蒋万谦家底殷实,可是乍然听闻要这么多银子,仍是震诧不已。

寻常富足人家一次能拿出上千两银子已是了不得,十万两,桑麻生意不做了么?一家老小不养了么?

可是等了这么久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银子没了还能再赚,再说方家还有产业可以变卖,怕什么!

蒋万谦一咬牙:“有!”

“好,七日后,你凑足银子来找我。”

“凑足银子,方留来年就能考中举人?”蒋万谦问。

“明年洗襟台建成,陵川不设乡试。何况我也没那么大能耐,能左右乡试的结果。”秦景山的声音很静,仿佛要跟雪野融在一起,“但我有一条门路,能让他在一年后,登上洗襟台。”

第118章

章禄之问:“他哪里来的门路?”

“我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蒋万谦道,“他只是让我以后莫要再说孙大人的不是……”

雪夜里,秦景山低垂着双眸:“被朝廷褫了功名,这是我的造化,怨不得他人,没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至于谊年,我与他是多年挚友,他待我的厚意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便是这辈子只能做他的幕僚,我也情愿,以后蒋老爷莫要说这些话来激我了,我不听的。”

言罢,他拢了拢裘氅,径自远去。

十万两,实在太多了,蒋万谦虽然一口应下,为了筹足银子,余后几日简直焦头烂额。

好在他为了帮方留谋个官职,这几年家中的银子都攒着,又跑了一趟东安,把原来方家的产业一一变卖,总算凑齐了数目。

七日后,便如葛翁后来所说的那般,蒋万谦上了竹固山,跟耿常做了一笔买卖。

拿十万两,买下了一个登上洗襟台的名额。

谢容与打断道:“这么多银子,你是怎么弄上山的?”

十万两,单是装箱都要装几十上百箱。

“当时正值年节,草民是借着送礼的名头上山的。耿常占了竹固山下的商道,时有商贾上山给他送礼,草民借口说谈了笔新买卖,往后要从商道过,上山跟弟兄们认个熟脸,这样不会惹人生疑。”蒋万谦道,“也不是一次性就抬十万两上山,先给了两万两定金,后来借着‘贺寿’、‘过道’的名义,陆续又上了几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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