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帐前的兵卫也可能是封原摆的空城计,你探过帐子,如果没人,那么就要去主帐取卷宗了。你需静等到戌时三刻,到时我会托付矿上的刘掌事以送囚犯名录为由,把封原支开半刻。”
余下的帐子俱是空空如也,看来岑雪明眼下还真不在封原手上。
可是一个身负镣铐不得自由的流放犯,如何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果然一切如谢容与所说,唯有取得当年案宗,才能知悉其中因果了。
青唯猫身到了主帐,借着附近一个巨岩掩藏入夜色中,悄无声息地等到戌时三刻,只听前方营地处有人喊“将军”,她展眼望去,封原果然跟着一名兵卫离开了。
“我派人看过,主帐前后都有人把守,你要进主帐,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从哪边进,只能由你自己判断。好在岳前辈会在附近侧应,届时他能够帮你转移大部分兵卫的注意力。切记,这种声东击西的法子只能用一次,两次势必会惹人生疑。”
青唯嘬指作哨,发出一声鸟鸣,不多时,西北角流放犯处果然发出一阵骚动,附近巡逻的官兵皆被吸引,匆匆赶过去了。
青唯快步掠过夜色,几乎是闪身出现在了主帐后方,帐前两名把守兵卫乍然见到她,刚要出声,便被她左右手各抵住嘴,她的手上沾了致晕的粉末,随后骈手为刃,在兵卫的颈侧一劈,两名兵卫就彻底晕了过去。
主帐的正前方还有兵卫守着,青唯不敢弄出太大声响,一手接住其中一人,随后将另一人踹入帐中。
“封原不可能离开太久,他回来后,如果发现帐前兵卫有异,必然会第一时间检查帐子,所以你进帐后,直至离开营帐,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小野。”彼时谢容与看着青唯,叮嘱道,“案宗能找则找,倘若找不到,切记不能勉强。这案子我总有法子往下查,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微弱的灯色从帐外透进来,好在青唯早已适应了黑暗,目力极好,这黑黢黢的帐子于她而言几乎是一览无遗的。
封原的帐子也十分简陋,青唯很快翻找起来,卧铺、矮几、盔甲,甚至随意搁在一旁的刀鞘她都仔细找过了,然而丝毫不见案宗的身影。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眼看一盏茶的工夫就要过去,青唯不得不从头搜寻一遍。
官人说过的,封原此行任务艰巨,饶是他是个粗人平时最恨识文断字,也会把案宗带在身边随时查验。且岑雪明的下落攸关他的性命,除了把案宗放在自己的帐子里,他不可能藏在别处。
官人从来不会出错,案宗必然在这里,一定是自己哪里找漏了。
正这时,帐外忽然传来遥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粗粝的吩咐,“把这份名录誊抄一遍,一一核查。”
这声音一听就是封原。
封原已经回来了!
青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心思急转,封原此行虽然是被曲不惟急调到陵川,但他来前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谢容与,一定是做足了准备防着他的。流放犯的这份案宗事关机密,是曲不惟手上唯一优于玄鹰司的线索,所以即便案宗交到了封原这里,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搁在帐中,它一定藏在了常人看不见的地方。
什么是看不见的地方?
青唯立在帐中,目光锐利地朝周遭望去,她适才找的卧铺、盔甲都看得见,账顶她也探过了,脚下则是黄土,唯一还没找的地方,从她眼前隐去的地方……是了,帐壁!
“将军。”帐外两名守卫似乎在朝过来的封原拜见。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他们两人呢?”
另两人被她打晕了搁在帐中呢。
青唯不为所动,冷静地一寸一寸地在帐壁上摸过去。
一盏茶的时辰早就过去了,她知道她这么做是在涉险,可是她也有自己判断。
偷取案宗不比上次在中州盗《四景图》,她只有一次机会。且谢容与虽然面上不显,她知道玄鹰司与封原早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一旦封原的人马找到了岑雪明,玄鹰司能从旁捡到便宜还好,一旦捡不到,罪证被封原毁了,非但要被他们倒打一耙不提,恶人逍遥法外,这些日子来这么多人的辛苦都白费了!
岳鱼七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这些人一路赶来脂溪,谁都不是吃闲饭的,每个人都得起自己的作用,包括她。
而她眼下最大的作用就是取回这份卷宗。
她必须搏一回。
青唯的手触及一处帐壁,壁上肉眼看去并无异样,然而细细触摸,帐布紧绷得几欲撕裂,一探便知是有夹层。
青唯毫不迟疑,匕首滑开帐布,伸手往里一探,果然是一本簿册。
她立刻将簿册揣入怀中,刚要从后门出去,只听后门外,几名兵卫疾呼道:“将军不好了,张错他们两人不见了!”
下一刻,帘帐被掀开,进帐的封原迎面就与青唯撞了个正着。
屋中矗立的黑影犹如中夜的精魅,封原登时一惊:“什么人?!”
青唯抬起头,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她似乎一点不慌,声音压低到沙哑:“将军是不是没在矿上找到岑雪明?”
封原没防着她竟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被她带跑偏了去,“你是……”
青唯随即淡淡道:“料你也找不到,岑雪明……他在我的手上。”
兵不厌诈,饶是封原只有一刻的分神也足够了,青唯即刻闪身出帐,趁着门前兵卫尚未集结,将身法提到极致,如离弦的利箭一般,飞也似地突围而出。
与此同时,封原看到帐壁上的刀痕,什么都明白了,他大呼一声:“不好!”立刻出帐,“快追上那女子!”
辽阔的营地上随即响起一声接一声的传令。
“有窃贼,快追——”
“快追上那女贼——”
可是那女贼到底是个惯偷,逃得这样快,身手也厉害得紧,官兵反应过来前人已经到了营外山间沙径上,怎么轻易追得上呢?
好在封原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调来了快马。封原被偷到头上,正是气急,见有了马,当即跨马而上。
青唯见封原打马追来,心知自己跑得再快,人力有限,哪里比得过千里马呢?加之矿山这一带经过开采,山势相对平缓,她也不能借着地形甩开封原。
眼看着封原越来越近,青唯跃上一块高岩,在封原掠过的一刻,竟是飞身落在了他的刀柄上,阻止了他拔刀而出。封原也不含糊,立刻将刀柄一转,刀尖朝下弃掉刀鞘,如水的刀芒在夜中扩散出一泓危光。青唯避开他的刀锋,足尖在马背一点,腕间的软玉剑借势挥出。封原是军中人,早就听说过软玉剑的厉害,收刀要挡,没想到软玉剑没往他身上招呼,泠泠几鞭全都抽在了骏马身上。骏马吃疼,加之对驭马人不够熟悉,一时间疯了般撒蹄子狂奔。青唯心道马儿对不住了,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细铁索,打向封原的盔甲,封原以攻为守,挥刀前劈,细索却凌空变了方向,一头穿过封原身后的甲扣,一头在鞍鞯上狠绕几圈,系了个死结,把他牢牢固定在马上。
封原被青唯接连不断的下三滥招数震惊得哑口无言,殊不知岳鱼七的师门讲究的是“只要能胜,怎么都行”,还不待破口大骂,就被软玉剑打疯了的骏马载着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