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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 第161节(2 / 2)

曹昆德道:“你走吧。咱家和你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青唯点点头,走到门口,忽然顿住步子,她回过身,“不管怎么说,我至今依然感激当初义父在废墟上捡到我。海捕文书上的朱圏,师父主动投案,虽然让我暂时免于朝廷的追捕,如果不是义父把我藏下来,送我去崔家,又为我改换身份,提醒我提防所有人,凭当时的我,根本活不下来。”

曹昆德没答这话,他似乎太累了,闭眼倚在榻上。

青唯沉默片刻,看着暮色浮荡在曹昆德周遭,而他这个人是比暮色还沉的朽败,轻声说:“义父总说自己是个无根的人,可是人若没有根,哪里来的执念?等义父去了,我会把义父的尸骨葬去劼北。”

曹昆德还有没有动,直到青唯离开。

直到罩房的那扇门掩上许久,屋中所有的暮光尽数退去,曹昆德的嘴角才颤了一下。

像是一件存放了许久的陶土器不堪风霜侵蚀,终于出现一丝裂纹。

他的神情说不清是哭是笑,带着一丝难堪,与被人勘破的愠怒,还有一点将去的释然,最终平静下来。

青唯离开刑部,祁铭迎上来:“少夫人,虞侯适才有事赶去玄鹰司了。”

青唯颔首:“走吧。”

正是暮色尽时。冬日的暮天总是很长,到了申时云色便厚重起来,但是太阳落山却要等到戌时,阴阳长长地交割,青唯在晚风中跟着祁铭往玄鹰司走,忽然想起从前有那么几回,都是墩子在前头提着灯,带她穿过宫禁长长的甬道。而今景致如旧,人却不在了。

青唯思及此,忽然忆起曹昆德适才问墩子是怎么死的。

“被人劫杀了?真的是被人杀了吗?”

“他不够聪明,棋差一着罢了。”

曹昆德固然是个无情人,墩子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得知墩子在街巷中被劫杀,他为何既非伤心也不愤怒,而是质疑,他为何要说,墩子“棋差一着”?

青唯蓦地顿住步子。

“少夫人?”祁铭问。

“当日墩子的死,是谁彻查的?”

“好像是殿前司。”祁铭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日太乱了,殿前司捡到了墩子的尸身,直接交给京兆府,京兆府收了尸,似乎并没有细查,本来也是该处死罪的重犯。”

祁铭见青唯神情有异,“少夫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虞侯那边应该有京兆府送来的案录,少夫人可以去问虞侯。”

青唯的脸色已经全白了:“快,快带我去见他!”

第211章

“……案发当日,墩子在长椿巷遭遇劫匪,现场有挣扎的痕迹,身上的财物被尽数取走,劫匪于当晚被捕,后被送去京兆府待审。”

到了玄鹰司,谢容与听是青唯要问墩子遇害的细节,一边回忆案情,一边翻出案录。

案录上记载的内容不多,谢容与快速看了一遍,不由蹙起眉。

青唯见他这副形容,立刻问:“官人,百姓聚集宫门当日,京中遇害的是不是只有墩子一人?”

谢容与看她一眼,没回话,吩咐祁铭,“你即刻去京兆府,问问墩子的案子审结否,取一份劫匪的供词给我看。”

祁铭应诺,很快打马出宫,不出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虞侯,京兆府那边说,当日士子聚集宫门,京中虽有不少人遇劫受伤,但因此被害的的确只有墩子一人。京兆府审过劫匪几回,这劫匪始终狡辩说,他遇到墩子的时候,墩子已经奄奄一息,他只拿了钱财,抵死不认墩子是他杀的,京兆府是故至今没呈交结案文书。”祁铭说着,拱手请示,“属下把那劫匪从京兆府提来了,虞侯和少夫人可要亲自问话?”

被提来劫匪一见谢容与,像是见到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官爷,官爷明查,小的确实抢了不少人的钱财,但绝对不敢害人性命的。”

“你说你不曾害人性命,那你留在尸体身边的凶器怎么解释?”青唯问。

“凶器……”劫匪呆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随即道,“小的当日的确带了一把匕首,不过这匕首只为吓唬人,绝不敢真的伤人,后来小的遇到那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就是那个死了的什么公公,本来想吓唬他,让他把钱财自行交出来,等走近了,发现他脖子上一圈淤青,人已经快断气了,慌忙间取了他的钱袋子……至于为何落下匕首,当时巷口有官员经过,小的怕极了,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匕首。”

祁铭跟谢容与二人解释:“属下问过京兆府,墩子的尸身上有两处伤,一处就是这个劫匪说的,脖子上的淤痕,另一处是腹部的刀伤,仵作验过尸身,致命的是腹部刀伤。”

他说着,质问劫匪,“你还不说实话?墩子公公分明就是被你用匕首所杀害。你说长椿巷口有官员路过,所以你慌忙间落下匕首,殊不知当日士子聚集宫门,朝廷停了廷议,各部官员几乎都待在府邸中,除了在大街小巷巡查的殿前司禁卫。禁卫本来就在找墩子,他们若一早瞧见你和墩子,必然当场将你抓获,岂会容你躲至夜里?”

“官爷,小的口中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啊。”劫匪的眼神无助又惶恐,似乎他当真不曾有欺瞒。

这时,谢容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你在长椿巷口看到了官员,所以慌忙间落下匕首。你看到的官员,他是什么样的?”

劫匪努力回想了一会儿,“不、不知道。小的没瞧清他的脸,只见他穿着官袍,他边上还跟着几人,小的太害怕了,没仔细看,立刻逃了。”

“什么样的官袍?”

劫匪瑟缩地抬起眼皮,看了谢容与一眼,“跟、跟大人您这身,有点儿像。”

谢容与今日没着玄鹰司虞侯服,只穿了一身墨色常服。

大周四品及以上的文官袍服,也是墨色。

如果劫匪没说谎,那就是说,当日他在长椿巷,遇到奄奄一息的墩子时,巷口处出现的官员不是在大街小巷巡视的禁卫,而是一个四品及以上的文臣。

这名文臣定是瞧见墩子了,可是他一没施救,二没禀与朝廷,任凭墩子的尸身被殿前司禁卫带走,任凭劫匪被京兆府抓获,至今未发一言。

这位文臣,究竟是谁呢?

青唯一时间想起曹昆德说,“墩子棋差一着”。

当日墩子赶去宫门,是要以自身为证,宣读逼迫顾逢音写下的血书,揭露劼北遗孤数年遭受的苦难的。这封血书一旦被宣读,必将引起民怨沸腾,百姓的耳朵被一种声音蒙蔽,朝廷即便查出真相告昭天下,也很难令人信服了,这也是殿前司拼命搜捕墩子的原因。

然而就是这么巧,墩子死了,死的时候,身上竟还带着那份血书,被殿前司轻易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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