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年年点头。
周围那些佯装干着活其实竖着耳朵听声音的仆妇交换着眼神,有人眼中露出窃笑,这位姑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掌事姑姑还想知道大娘娘的喜恶那是做梦。
掌事姑姑转过身,正视方年年,她是个身量很高年近五旬的妇人,素净的脸色不施粉黛,眉眼相当严肃,“姑娘认为哪里不好?”
“都不好。”方年年嘴角含笑,眼神端正自信,丝毫没有躲闪,“姑姑肯定反复淘洗过米,直到淘米水清凉无尘。放入砂锅后为了防止结底不断搅动,为了米粥柔软、好克化,煮到粒粒开花。现下小火收汁,米粥变得粘稠,倒出来看着是一碗浓稠的白粥,其实香气全无、精华尽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姑姑用心看着,殊不知一开始就错了。”
掌事姑姑眼中流露出一点点笑意,她喜欢这种条理清晰的女孩子,关键是说的还有理有据,“大娘娘就喜欢这样的米粥,好克化,清淡相宜。”
方年年,“……”
巴巴一堆大道理架不住食用者的一句喜欢。
还想着一鸣惊人引来注意,的确引过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起反作用……
掌事姑姑说,“姑娘的疑惑能够从膳本中得到解答。”
方年年干干地说:“哦。”
停顿了一会儿,她眉开眼笑着补充,“谢谢姑姑指点。”
掌事姑姑说:“我没有做任何事情,当不得指点。”
“粥便是指点,谢姑姑。”
掌事姑姑的眼中闪过惊讶,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她脸上的表情都柔软了许多,“姑娘自去准备吧,今日大娘娘与娘娘的午膳,就交给姑娘了。厨房内人手姑娘尽用,瓜果菜蔬等等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说,今日午膳,小厨房以方姑娘为主。”
方年年心中微动,芳杏没有介绍她的姓、女使娟儿没有喊过她“方姑娘”,掌事姑姑怎么知道她姓方的?
她看着掌事姑姑,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沈宥豫说了什么?
或者……
想到自己失踪后,爹爹和娘亲忧心,她就眼眶发热。都是自己任性了,异想天开地留下了沈宥豫在家里面,引来了后面的事情……爹娘在外面应该在积极地寻找自己吧,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方年年脸上的笑容变大,“姑姑放心,午膳我一定做好。”
掌事姑姑点了点头,她不由地想起清晨发生的事情,家门被叩开,见到了“死了”多年的人……当今还是秦王的时候她就在府中伺候,认识不少将领,对那人一点也不陌生,甚至于说相当熟悉,他从火头军做到秦王亲兵、又从秦王亲兵做到麾下大将,更是在秦王成就霸业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有从龙之功。秦王召集将领议事那人时常趁着空闲溜到厨房要吃的,那时候那人年纪也小,正是能吃的时候,一海碗鸡丝面线全都吃完了还能够吃下五个包子。
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方奎,死在秦王入主都城前夕……
掌事姑姑依稀能从方年年脸上看到故人的影子。
本不想搅入浑水中,从秦王府到皇宫,从烧火丫头到掌事姑姑,她太清楚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重要性,但看着方年年干干净净的双眼、柔柔和和的笑容,心怎么也狠不起来。
罢罢罢。
掌事姑姑摇了摇头,她其实做不了什么,关键还在于方姑娘自己。
离着午膳还有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看起来挺充裕的,但选材、配菜、做菜等一系列工序做下来并不轻松,可以说是相当紧迫了。
可是方年年不急着做饭,她拿起了膳本看了起来,坐在熬粥的小炉子旁边,温度正适合、光线很明亮,还在掌事姑姑旁边,仿佛有掌事姑姑撑腰一样,那些或冷漠或轻视或等着看笑话的仆妇就不敢欺负她。
要是手边再有一碟子红豆糕、一杯柠檬茶就更舒服了。
方年年翻看着膳本,竟然有种在家的感觉。
果然人还是在“熟悉”的环境里轻松。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方年年惬意地看着膳本,娟儿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方年年说:“不急。”
“一刻钟快过去了,怎么就不急了。”
方年年茫然,“啊,才过去了一刻钟。”
“哎呦,我的姑娘诶,是已经过去了,不是才。”
方年年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膳本上,“哦,我知道了,两刻钟过去了再喊我。”
“真是……”娟儿跺跺脚,桃心脸上气出了红晕,转身出去了。
门口守着两个健壮的小黄门,木着脸按照芳杏吩咐地拦住端王和沈其。
娘娘那儿来喊过两次,大概是事情都这样已经无需任何隐瞒的无赖想法上脑,沈宥豫没有理会,脚下生根地扎在了小厨房的外面,要不是小黄门拦着,沈宥豫绝对冲进厨房,在方年年身边跟前跟后。
小黄门武艺肯定不如沈宥豫或者沈其,但他们代表着淑贵妃的一种态度,沈宥豫可以任性地不去淑贵妃那里,但绝对不能够撂倒小黄门进厨房。
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最后都会强加在方年年的身上。
沈宥豫深知这一点,始终按捺住性子守候着。
他没法进厨房,不代表厨房里的人不可以出来。
娟儿出来了,走路慢悠悠,被沈其一把拉住拽到了六殿下跟前。
“都弄疼我了。”娟儿嘟囔。
此前沈宥豫吃炙子烤肉那会儿,娟儿就进来伺候过,被他不解风情地挥推了。现下,沈宥豫依然对娟儿这张脸没什么感觉,他满心都想着方年年呢。
“姑娘怎样了?没有被欺负吧?开始做菜了吗?你有没有和她说大娘娘和阿娘的喜好?”沈宥豫一连几个问题。
娟儿嘟嘟嘴,“殿下一下子问这么说,奴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