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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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慎拈着安神香,俊朗不羁的江湖浪子难得正经,宽慰道:事已至此,想开些吧,想不开就是折磨自己,八皇子嫉恨圣上偏疼你,巴不得你死,你若能长命百岁,八皇子估计得嫉妒死。反之,你要是病倒,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长命百岁?我从未奢望过。但愿能死在父皇母妃之后,避免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心满意足了。

宋慎不高兴了,殿下说这种话,分明又在怀疑我的医术!

瑞王回神,盯着安神香的袅袅烟雾,轻声说:宋大夫的医术,有目共睹,令人佩服。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病了不是一年两年,几度病危,早已不忌讳谈死亡。

但我忌讳啊!宋慎皱眉。

瑞王被噎了一下,沉痛悲愤感奇异消散了些,既然大夫忌讳,那、那就不说这个。

宋慎满意颔首,摸了摸床褥,催促道:天寒地冻,幸亏有暖炕,赶紧把披风脱了,躺下歇着,当心着凉。

在安神香的安抚下,瑞王逐渐恢复冷静,从激动愤怒变为木然沉默,心不在焉地脱披风,手指冻得发僵,半晌解不开带子。

啧,笨手笨脚!

宋慎见状,伸手帮了一把,先解开披风,然后解下头冠,搁在旁边桌上,感慨暗忖: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离了下人的伺候,皇子恐怕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当他转身返回时,瑞王正忍着胸闷气促不适感,弯腰脱靴子。

宋慎一则怀医者之心,二则面对此病人时,总是忍不住多予关切。

他不假思索,刚准备搭把手,却被瑞王拒绝了。

不必。你又不是下人。瑞王慢腾腾脱掉长靴,随后脱了外袍,躺下休息。在皇子看来,伺候衣服鞋袜是奴婢的活儿,不该随意使唤大夫。

这有何妨!

宋慎重新落座时,安神香已燃了一半。

什么香?难得的清冽,沁人心脾。

我师门传下来的,安神香,用料温和。宋慎弹了弹香灰,可舒服些了?

瑞王颔首,清醒多了。方才,怒火中烧,脑子里嗡嗡~响,险些对阿宁动了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殿下是君子,假如因为八皇子自毁斯文,忒不值得。

瑞王一声长叹,极度心寒,失望透顶,你有所不知。阿宁从小乖巧懂事,有些腼腆,兄弟中,他与我和三哥较熟络,经常四哥长、四哥短地跟随,亲亲热热,十分融洽,从未发生过口角。我因为患病,没有精力争权夺势,常年静养,平日深居简出,自认没得罪过哪个兄弟。万万没想到,八弟竟然恨我入骨,恨得雇凶投/毒,早欲置我于死地。

原来,他的亲热劲儿,全是装的,照他的说法是忍辱负重。从前腼腆温顺,四哥长、四哥短,现在冷嘲热讽,一口一个废物药罐子,简直判若两人。

瑞王憋得难受,心里堵得慌,忍不住一股脑儿倾诉,木然告知:他认为,病秧子不配得父亲关爱,更不配封亲王,怪我活着与他争宠。

甚至,逢年过节与生辰,我给他送礼物,均被恶意曲解:礼轻是瞧不起人,礼重是讽刺他拮据苍天在上,日月可鉴,那些礼物,有些是我的得意字画,有些是宫中惯例,绝无一样是存心讽刺。

宋慎批评道:疯言疯语,荒谬歪理!他淡淡分析:

八皇子的娘亲是宫女出身,无权无势,他却极度渴望权势,敏感多疑,嫉妒兄弟们有外祖家族相助,歪心思动久了,渴求而不得,人逐渐变得不正常了。

八弟虽然疯了,但有句话,却是实话。论才干,确实轮不到我当亲王。

瑞王竭力冷静,疲惫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懂:太子未定,储位空悬,大皇子是庶长,二皇子是嫡长,争储不休,圣上旁观多年,忽然以嘉赏战功为由,封三皇子为庆王,令两虎相争变成兄长联手打压三弟。两年后,万寿节朝宴,圣上夸我至孝至淳,当场授爵,封我为瑞王。

三哥战功卓著,威名远扬,当庆王实至名归;我当瑞王,却单是父皇出于制衡的考虑。论政绩功劳,我远远比不上大哥和二哥,幸而他们不屑对付病秧子,只有八弟,暗中恨我至深。

殿下此言差矣!

宋慎侃侃而谈,九个皇子,除了庶长、嫡长和庆王,还有六个,圣上为什么选择了你?历朝历代,能坐稳龙椅的人,岂有糊涂的?圣上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才挑中了你,因为你有过人之处!八皇子才干平平,光会眼红嫉妒,他要是也当了亲王,皇帝会被人骂昏君的。

口无遮拦,妄议圣上,大不敬。瑞王摇摇头,亏你姓名里有个慎字。

惭愧,名不副实。宋慎大大咧咧,家师取的,他希望徒弟细致谨慎端方,我却做不到,家师失望之余,给我取了个小名。

小名?叫什么

泼猴儿。

瑞王一怔,哑然失笑。

名副其实吧?

瑞王拉了拉被子,你师父真会取名。

这是秘密,你得守口如瓶,我不想被人笑话。

放心吧。

少顷,安神香燃尽,瑞王彻底平静了。

宋慎始终掌控局面,一边号脉,一边端详病人气色,宽慰道:殿下至孝至淳,又才华横溢,圣上赐爵,既是为了制衡,也是慈爱欣赏之意,你高兴领着便是,切莫妄自菲薄。

你没偷没抢,所拥有的一切,俱是应得的!

多谢。瑞王目光清澈,不知不觉中,已把对方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与你畅谈一场,松快不少。

谢什么?此乃医者分内职责。行了,别劳神了,歇着,等药煎好我再叫你。

瑞王平躺,依言闭上眼睛,被安神香催得昏昏欲睡,意志松懈,喟然叹息:太出乎意料了,一个人,竟能把心思隐藏得那么深?我母妃也无法理解,至今不太相信宜琳是被八弟所杀,她总怀疑真凶另有其人。

骨肉相残,任谁也难以理解。宋慎弯腰,替对方掖了掖被子,横竖想不通,先别想了。睡吧。

他弯腰时,玄色袍袖垂扫,拂过瑞王脸庞,刹那间,清冽安神香与阳刚气息扑面笼罩。

这一次,瑞王并未感觉不自在,反而倍感安宁,闭目片刻便浅浅入眠。

宋慎坐在榻前,目光深邃,静静注视,怜悯想:

可怜。

生在皇家,身为皇子,头脑聪明,品貌非凡,外家颇有实力,却不幸天生患病,丧失了争储资格。

甚至,在八皇子那类人眼里,你连活着呼吸都是错。

真可怜。

半晌,他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不料,刚拉开门,庆王便近在眼前。

殿下?宋慎定定神,八皇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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