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尊的声音依然沧桑有力，但所说言辞却与那时不同。
鬼影还未开口，妖尊便已经从虚无中幻化了身形，他漂浮在半空打坐，端详着眼前的鬼影，点着头说道：“吾昔日曾推论过天地秩序，也曾从中感受到一种岁月的气息，当时未能有所顿悟，如今看来……确是不假。”
“何以见得？”鬼影淡然问道。
“因为你携带着吾的力量，没有紫金符破除封印，其他人不可能进入结界；若未猜错，你应该是遁破岁月而来。”
鬼影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
妖尊不再盘腿，而是慢慢在那虚无中落脚，缓步而来，轻声问道：“既然彼时的吾将力量交给了你，说明你有值得我如此做的缘由，既然已得力量，又来此何故？”
鬼影直视妖尊，那威严当前却不能让他退缩半步。
“我想来尝试一次。”
“尝试什么？”
“救你出去。”
突兀的来意让这片虚无有些莫名的寂静，妖尊仰头笑着：“知天易，逆天难，吾之命数从诞生的那一刻便只有一念。”
“哪一念？”
妖尊回头望着那星辰般的虚无，眼神铿锵不移，但却流转了些许不舍。
“若吾成尊，世间具灭；若吾消亡，天下延存。”
“为什么？”鬼影不解的追问着。
“呵呵……因为吾之证道，便是杀戮。”妖尊回头望着他，眼神也变得锐利无比：“吾生便是超脱秩序，本就是该被岁月碾碎的错误；吾未亡，但这个世间的法则也不接纳吾，因为世间遵循规则，而吾没有规则，吾之规则便只有杀戮……，但吾也不甘枉此一生，便独步证道，贯彻杀戮之则，以血骨凋零换取吾之超然、以生魂破裂成就吾之飞升，吾之封尊成神前夕，双手一剑已经屠遍苍茫大地，吾越强也便越发清楚自己的道路究竟是怎样。”
“便是怎样？”鬼影有些焦急的催促着。
“世间少一生灵，吾便强一分；世间少百万生灵，吾便盛天下……吾之终结道路，便是世间再无生灵，天地只剩土灰。”
妖尊所言，鬼影心中明白，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对立面，世间越发凋零，他也就越发强盛。
“所以，天龙王才会率天地万族剿灭你么？”
妖尊点了点头：“吾亦清楚自己之处境，这天地的秩序不会纵容吾一路成神，那一战不可避免，无非就是灭世与救世的区别。”
鬼影听罢，只是摇摇头轻叹：“可惜了……”
“没有可惜，这是宿命，也是吾自出生后便已经注定的结局。”
妖尊的回答让鬼影有些诧异，因为初见妖尊时他并不是这个态度，他是那么的不服输，绝不是眼前这个认命的人。
“不，你不是妖尊。”鬼影冷声说着，然后退后一步拔出了长剑指向妖尊。
妖尊扶手而立，只是漠然的看着那鬼影：“吾当然不是妖尊。”
“你是谁！？”鬼影厉声问道，推着剑尖直逼妖尊脸面，那锋利之刃就停在妖尊的眉心。
但妖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指了指鬼影，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吾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说罢，妖尊的身影忽然飘散成了无数碎片，化作蝶翼飞向了无边的虚无，袅袅的周围，只剩下那句飘渺的回音。
“吾，就是你。”
鬼影愣愣的站在原地，呆滞着。
他回想着曾经的妖尊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而今却只剩下了平静的讷稳。
鬼影不是在感叹妖尊，而是在害怕。
因为曾经的自己和初见的妖尊是如此的相似，他们都是从巅峰跌落谷底的人，都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卷土重来。
可如今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那妖尊的模样？九爷故去之后，自己渐渐的褪去了杀意，也渐渐失去了曾经的戾气，而今回头看着当初的自己，隔着时空的对望，那时的他眼中是无情无素的凶狠，现在的自己眼里只有浑浊的优柔寡断。
他走的道是“杀”道，这个世界没有他容身的地方；九爷就是他一路以来可以无视世间秩序的护道之人。
而九爷西去之时，便是他信仰的“道”崩塌之日。
可是，他不后悔。
正如妖尊所言，杀戮之道最后必是灭亡，自己摈弃了原本的道路，是为了求得更大的生存。
一个能让自己融入所处世间规则的生存。
“唰……”
一道流星从虚无一闪而过，鬼影一把便将那流星握在了手中。
远隔万里之外，他却易如反掌的控在掌心。
那流星在手中慢慢溶解，向着两端流淌，最后渐渐变成了一柄五彩绚丽的长剑，正是当初妖尊战天地所持之剑。
鬼影握紧剑柄，他感觉到自己掌控了无尽的力量。
空洞的虚无中，忽然闪起两道耀眼的寒光。
一道，来自那柄神虹剑。
另一道，来自鬼影平静的双眸。
“我，就是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