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肩背挺直,看起来很乖。
陆旌就这么由着她做,享受难得的清闲。
小姑娘的字,方正规矩,软绵无力,猛一下出现在折子上,看着有些违和。
字迹晾干以后,他用手指抚了抚纸张,眼中笑意未敛。
顾宜宁悄悄看了他一眼后,惊觉自己又被笑话了,语气很酸,“要不要帮夫君找个笔墨矫若惊龙、神韵超逸的美人过来服侍呀?比如......殷六小姐?”
陆旌长臂放在一旁,怔了下,竭力压平唇角,道:“这些陈年旧醋,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小姑娘反驳:“我说的明明是事实。”
陆旌不语,顺着她的话想起从前。
少时,他督促小姑娘练字的时候,曾专门命人买了些字帖,让她照着临摹。
不学无术的人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艰难又憋屈地在纸张上描红,写了几页后,从里面掉出一张书信,她好奇地打开,看见了一行行含情脉脉的诗句,署名为殷氏六女。
小姑娘捏着信纸,抿了抿唇,把它夹回书中,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他以为这又是因为贪玩而准备偷偷溜走,把人捉到后便加重语气说了她两句。
话落下,滚烫的眼泪就掉了在手背上,甚是灼心,他一下子乱了心神,低声轻哄。
良久后,哭倒是不哭了,但也不理人。
陆旌是后来才发现那封书信的,再去相府的时候,她板着脸,义正言辞地告诫,“父亲跟我说,若一个男子有了心仪的女子后,就让我离他远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了。”
轻飘飘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仿佛利刃剜心一般疼。
此后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勉强让小姑娘将信将疑地原谅。
她惯会记仇,一连临摹了十几封情诗给他看,“不是说让我练字嘛,全都是仿着殷六小姐的字迹抄的,满不满意?”
陆旌一次又一次地耐心解释且承诺,“下人不注意,才让那封信被夹进了书中,这样的错,以后不会再犯。”
她彻底信了之后,还是会时不时地呛他两句。
呛完之后又撒着娇问,“以后还用练字嘛?”
“......不用。”
这样的错,日后的确没再犯过,但耐不住小姑娘从中尝到了不用练字的甜头,总是自己偷摸着冒充别人写两封情书污蔑他。
在书院里被夫子责罚之后,转而来他这里诉苦,可怜兮兮的,说不了几句,他便开始心疼,着手替她写罚抄的内容,检查背诵时,又默不作声地放水。
把人纵过头后,彻底没了脾气,万事依着她。
在顾宜宁无法无天的路上,陆旌没少出力。
顾汉平气地头大,但碍于他的身份敏感,又发不了火,只能任顾家出了这么个胸无点墨的女儿。
小姑娘十分懂得趋利避害,知道有些事顾汉平不让,就来找他解决,久而久之,对他愈加依赖。
而他,也得偿所愿,把人拐回了自己家。
陆旌看着眼前认真写字的侧影,神色似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顾宜宁拿着毛笔,回头看了一眼,催促道:“继续念呀。”
夕阳西下,将满地的白雪染红。
室内,厚厚的一摞奏章也已全部批完。
顾宜宁伸了个懒腰,摊在椅子上,膝盖故意撞了下陆旌,而后做戏,很夸张地揉了揉手腕。
陆旌失笑,端起面前的小碗,喂她用饭,沉声问:“明天还来不来?”
她点头,“当然要来。”
“平时不是只跟五天就够了?”
顾宜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有些尴尬,以前她是总拿陆旌当掩护,现在在渝州,自己依然被保护地很好,姜家人没胆量做出伤害她的事,她根本遇不上危险。
但是,还是习惯性地过来找他。
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很舒服,也很欢喜。
不过现在陆旌好像在有意赶她离开。
顾宜宁能感觉得到,她垮下眉眼,揪了揪衣袖,“五天怎么能够,小夫妻本就该日日黏在一起。”
陆旌没说话,此时从北疆过来的人马已经在桦门台住下,怕是又要给他添乱。
小姑娘已经在先一步打探他的行程了,“明天你要去哪里?”
他如实道:“烨门台。”
“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