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黎没接这茬,不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元旦这天没有上课,温淑一早带着一群人拿了请假条采购去了,而霍昭就带着几个男生在班上将书桌搬到教室两边,只剩下最中间的空地到时候用来表演。
明黎站在讲台上看男生们忙活,温淑神秘兮兮地没有让她跟去,而班上似乎也没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此时霍昭搬着一条椅子擦着她边而过,他挽着袖子,剧烈运动使他出了点汗,路过明黎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专属男生的燥热气息。
明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这一小动作反而惹得霍昭看向了她。
“怎么了,撞到你了吗?”霍昭轻声问了句,椅子挡了视线,要不是明黎退了步他还没注意到。
明黎摇了摇头。
“没擦到就行,要是擦到了你就说,这种木椅的木屑要是擦到肉里得赶/紧/拔/出/来,不然容易感染。”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霍昭顿了顿没有再补充。
明黎嘴角却是轻轻荡开了一点笑意:“真的没有。”
霍昭点了点头,不再看他,又继续摆位置。
忙活了一上午,下午吃过午饭温淑说什么都把明黎扯着回了宿舍,看着床上摆着的那条红裙子,明黎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这下你跑不掉了吧。”温淑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小聪明。
明黎沉默了一会,突然觉得有点疲惫与难过。
“温淑。”她淡淡开口,突然郑重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
“没有但是!”温淑任性归任性,但情商并不低,似乎意识到了对方要说出什么话,连忙出声想要打断。
但明黎没有停顿,她只是微微颤了颤眼,坚定地说:“但是这些对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不在意。”
“你长得漂亮,成绩也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能将自己喜好发展开的家境,所以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很多事情。”
“但我不行。”明黎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成为朋友,是因为在一些问题上尽管认知不同,但好歹尊重对方。”
“但是,这一次我不想这样了。”
温淑站着没有说话,眼眶渐渐红了一点,她吸了吸鼻子,带了点哭腔问:“可是,我只是想让你漂漂亮亮的,不过是穿一条裙子呀?”
好累。
明黎像是被施加了千斤重的压力,突然弯了弯腰,蹲在了地上。
她根本就不明白,这根本不是一条裙子的事。
这是她维持她那一点仅有的,自尊心的没用的坚持。
温淑不经意间秀到面前的照片,不带炫耀但自矜的语气,自作主张伸出手的好意,明黎多数都若无其事无视亦或是接受,因为她知道对方并不带恶意,也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当做好朋友。
可是在明黎的世界里,除去记忆里少时模糊的常市,充斥着她十几年人生的只有灰败的江川,不讲道理的妇孺,可以为了一毛五分钱都能扯头发毫无形象打架的街坊邻居,以及自己至今都没有一处能招呼她去玩的家。
她不能穿那条裙子。明黎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卑劣地穿上那条裙子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就算是漂亮地现于人前,她也永远做不到对方那样泰然自信,金玉其外,而她可能败絮其中。
明黎缓缓摊开手,朝温淑伸去。
“你知道吗?我自小寄居在我姑姑家,小时候为了讨他们喜欢,不要将我赶出去,我就得学会看人脸色,比如吃饭的时候,只能夹自己面前的菜,尽管自己想吃的东西摆在最远处,也不能伸出筷子。”
“比如姑姑买了水果,我也不能去挑最大的那个,还要笑着说,我吃小的够了,大的让给妹妹。”
“比如说吃了饭,我要第一时间去收拾桌子,去主动洗碗......”
“别说了——”温淑听到明黎用着平静的语气这样向她说着,眼泪一点点地掉下来,厉声想要打断她。
“温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看我的手,因为小时候做事所以显得比同龄女生骨架更大一点,掌心还有薄薄的茧子,更甚至于指甲边还会生倒刺。”
“它们不娇贵,一到冬天,就会龟裂开叉。”
“我就算是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去班上了,又有什么用呢?”
明黎忽地轻笑了一声,缓缓说完了淤积在心中的话,心间觉得畅快又隐隐泛着疼。
她忽然想起午饭时在食堂不经意听到的对话。
a女生:“a班那个明黎总是和温淑走一起,像个小跟班一样。”
b女生:“就温淑那个跋扈的性格,明黎能和她做朋友肯定有所图咯!”
a女生:“图什么?”
b女生:“那还能图什么,温家在江市可是有钱又有脸面的家庭,再说了,温家和霍家什么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a女生带了点疑问,不解的问b女生“明黎喜欢霍昭?”
b女生语气不以为然,“喜不喜欢不知道,不过没有人不喜欢霍昭吧?而且我听说她想参加生物竞赛,私下找霍老师补课呢——是不是想走后门谁知道呢?”
两人嬉笑着打闹而过。
而明黎穿着校服,低着头端着饭碗淹没在食堂的人群中,神情淡然得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一道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横跨在她们之间,就像她和他之间。
这些事她早就明白,只是之前一叶障目,自我欺骗以至于久久看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