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笑:我这是以身引鬼。
石苓人怒斥:很好笑吗?
我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能绝不好笑,但是总要试一试,若是藉此能知道穆彤彤的怨灵,是处于一种甚么样的情景之下,则虽然身犯奇险,也大是值得。
石苓人没有立即回答,他知道我不会放弃这一段友情。
我又道:这就像你不顾一切,去探索科学解释阴阳两界的奥秘一样,我要做的,也是在探察谜团的奥秘!
看来,石苓人反而被我说服,他叹了一声:可是你冒的险太大,你可能……化为乌有——连灵魂——甚至肉体都被吞噬了。
我吃了一惊:这……怨灵竟然一凶至此?
石苓人道:我不知道,只是作最坏的打算,有可能出现你的脑电波从此消失的情形,那就是俗话的所谓形神俱灭,从此,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你了。
我想了一想,才道:我有恃无恐的第二个原因,是穆彤彤不会害我,若然这种行动,真的如此危险,她不会让我进行。
石苓人道:这一点我已经说过,经历过筒子楼的袭击,事实证明了你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摇头:我相信你沟通阴阳的造诣,已是举世一流,我相信你所说。
石苓人看来已无奈他何:不管怎样,你在行事之前,总应该去找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故作大是奇怪:你呢?你准备进入那个圈子前,有没有去见家里人?
我话出口,才发现这一问,大有责难之意,而且,责难得很没有道理。他和我的感情虽好,但总及不上和家人的感情,我和他甚至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而他的确冒了生命的危险,去替我出头,他要是做出决定,不来联系家人,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石苓人一被我责问,半晌不语。管我一再催促,他才道:唉,我……是愧对家里人……所以,不想去打扰他了。
我发急:你究竟做什么了,你能帮助我做好事,自然也能和家人相聚。
石苓人的回答,令我啼笑皆非,他道:一来,我被你那真心咒语产生的力量,逼得我非出手帮你不可,二来,在你这笨丫头面前,我容易敷衍,可以过关,在家人面前,被他们追问起来,却难以打马虎眼,所以不……去见他们了。
我就算不是机灵过人,也可以听出石苓人此际和家人的关系大大不妙。虽然也知道石苓人说话夸张,但是用到了愧对家人这样的词句,那是无面见江山父老由此可知他和家人关系之糟糕了。
我发急:喂,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你这样含糊其辞的态度,算是甚么意思?
石苓人却拒绝作答,再不闻其声。
我又道:不论你现在有甚么困难,都没有甚么大不了,老实说,这些日子来,我们都今非昔比,大有进展,连龙潭虎穴也来去几回,没甚么难得倒我们。
确实,自石苓人手把手教我上山学道之后,我又有许多奇异的发现,我这样说,倒也不算是吹牛。
石苓人的反应来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哼哼哼三下冷笑,才道:那些个险地,只不过是几个有家归不得的孤魂野鬼,装神弄鬼的结果,那个幕后黑手,哪怕是收留了一些游魂野鬼,比起难民营来,也好不了多少,算是甚么,也值得说嘴。
当我听石苓人对那个幕后黑手的批评之际,我不禁摇头——那确实是石苓人说话的一贯口吻,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别人说得如此刻薄。那个幕后黑手的功绩,是由无数人血泪建造而成,我们也吃尽了苦头。而无数孤魂野鬼兴风作浪,确然是有家归不得,只有他称他们为装绅弄鬼,如果换成别人口出狂言,那就会有点匪夷所思了。
我当时,也怔了一怔:听起来你倒知道不少……只是没告诉我。
石苓人洋洋得意:这是阴阳先生的职业素养……岂止不少,简直甚么都知道。
我立即道:那你该知道,别人如何才能帮助你。我的话,先咬定了石苓人如今的处境,需要人帮助,不容石苓人有推搪的余地,沾沾自喜自己说话的技巧甚高。
石苓人果然入彀:除非那人肯去死!
我陡然震动,失声道:甚么?
石苓人嘿嘿冷答,笑声听来,竟是无限苍凉,他重覆了那句话:除非那人肯为我而死。由于石苓人的那句话实在太骇人,所以我也不及去细想他那几声冷笑,是不是在调侃世人——且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世人每有豪言语语,说是为了帮助朋友,便两肋插刀怎么怎么的,可是说归说,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
像这样,我千愿意万愿意帮石苓人,可是一想到自己要以死亡作代价,与家里人天人永隔,也不免踌躇。
为了解救最爱的人,多少女孩子愿意付出如此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