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我准时醒来。昨晚回到岳宅后,高秋梧给了我半片平时岳红绪服用的安眠药,他说虽然不清楚具体原理,但如果从心理学论考虑,人在深层睡眠的时候应该并不会出阴神,让我安心休息,并约好第二天一起床就和我一起陪岳红绪去找医生治疗。
我轻轻走上二楼,岳家的主人们似乎都还在睡眠之中,不知高秋梧起来了没有?
叩门。
你怎么了?高秋梧把门打开,外边站着岳红绪,正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今天要去哪里?岳红绪很轻巧地从半开的门中钻出房间里。
“我和水月要陪你去找心理医生复查,下午就回来。你感觉没问题吧?高秋梧掩上房门。
“我不想这个女人一起去!岳红绪坚决地说,”我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吗?我只要你的照顾,为什么要陌生人陪?再说,我才是病人,我才更需要隐私权!
高秋梧叹着气:病人……我以为经过几次的治疗,你的……“
“我不会好的!,没有你我一点也不好!岳红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从后边抱住他,你以前总是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可是现在你却变心了,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你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子!
清醒一点吧,岳红绪!高秋梧把女人的手从身上移开,你难道真的忘了我是谁?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岳红绪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很单纯地偏着脑袋说:是啊。你是谁?高秋梧?还是……
高秋梧难过地望着我:看来岳红绪的病一点进展也没有,不如今天你跟我们一起去,再让心理医生顺便给你看看。
一听到要去见医生,岳红绪显得有些害怕。“不是的,我讨厌那间诊所,讨厌那个可以看透人心的医生!在那个人面前,我觉得自己无所遁形,极力隐藏的秘密都会被一点一点地引诱出来!变得不像是一个人!好吧,你们带我去吧,不要让我留下就好。岳红绪温顺地说,那副娴静的模样让我看上去和之前判若两人。
但就在高秋梧转身的那一刻,岳红绪突然淡定地吐出一句话: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爱上我吗?
高秋梧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他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又渐渐松开:岳小姐,你要记住,我当然关心你,因为你是我的被监护人!而我,也永远都是你的的监护人,永远、永远。
我就站在门外无所适从,里面那两个人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有避讳。我突然觉得天昏地暗,全身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上。高秋梧和岳红绪真的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吗?不,他根本就不是我记忆中的高秋梧,他变了,或者其他的人都变了,只有我没变……我的心抽痛着,原来他一直在我面前伪装、作秀,他还有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隐瞒着我!昨天晚上,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很幸运,每到最危险的时刻,总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出现在身边,陪我共渡难关。可转眼间一切灰飞烟灭,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就好像一场精彩的演出,一个完美的谎言……
“我要去叫车了,司机可能还没醒。门里边,高秋梧赶紧站稳身子,对岳红绪说。
无地自容了的我朝四处张望了一下,高秋梧的房间旁边就是岳文斌那间空屋子。我赶在岳红绪出来跟我横眉冷对前,推开那间屋子的门,躲了进去。
一进到房间,我才发现里面并非只有我一人,岳兰月和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都在,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一脸尴尬。
你们……大清早的怎么会在岳文斌的房间里?”
我问。
和你一样啊!岳兰月挑起眉,一顶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在你没上楼前,正巧路过高秋梧的房间,顺便听一下我们那一对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俩的谈话……可一会儿你就上来了,我只好躲进这里。没想到我们的高律师早就在里面了。不过,幸运的是,岳宅的房间隔音效果都不是很好,所以我模模糊糊还是能听完你们的对话。
我又望向那个与高秋梧同姓的中年人,他无辜地道:”我,我只是记起岳文斌先生生前还拿着我一份重要的法律文件,所以才来他的房间里找找……
高律师还真是个努力的人啊,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了。岳兰月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怎么样,沈同学?刚刚那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两人的对话很精彩吧?我都忍不住要拍手叫绝呢!
我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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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一对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除了岳默业和岳文斌,有谁还见过岳红绪的监护人呢?甚至在岳默业的葬礼上他都没出现过……若不是这次有遗产可分,我看高秋梧这个人的另一种身份也不会凭空冒出来!我想,也许岳红绪根本没有监护人,那是小丫头的情人,此次来龙潭就是为了帮小丫头顺利拿到遗产或其他的东西……
我注意到,岳兰月说其他的东西时,高律师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寻常:高秋梧这年轻人虽然是有人介绍来的,但很有能力,发展前景很好,不至于吧,可是,岳文斌在遗嘱里提到过高秋梧的名字,说明他确实是岳红绪的的监护人。
所以我才怀疑那份遗嘱有问题,也许被人做过手脚……高律师,你确定那遗嘱真是岳文斌立下的吗?”岳兰月当我是小透明,对高律师逼问道。
当、当然……我亲自核对过的……高秋梧的顶头上司摘下眼镜,擦了擦上边的雾气。
就算遗嘱里有高秋梧这个人,但他一定就是现在的这个身份吗?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和岳红绪的关系并不简单!沈同学,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是的,我有,但我无法像岳兰月那样,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来。
唉!岳兰月走到我身边,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女人啊,一旦陷入爱情中,就会变得迷茫而愚蠢,分不清真实和虚假。沈同学,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陷入爱情?岳兰月是说我爱上了高秋梧吗?我真的很想大声反驳,因为我已经有石苓人了。可是当时我只有心痛的感觉……
沈同学,轮到你进行诊疗了。护士温柔地提醒我。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村卫生所的诊室里。我特别避开了高秋梧,独自一人留下来,在医生的诊所排队等候诊疗。
哈哈,果然是沈女士啊。合上门后,实习医师笑着对我伸出手,”我就知道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握过手后,我好奇地问:为什么?因为村卫生所只有你一个有心理医生的职业资格吗?
因为我上次就有感觉,认为沈同学你有心理方面的问题没处理好。实习医师依旧笑呵呵地说,”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大致告诉了他自己出阴神的事后,我迫切地问:医生,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阴神,如何能治好这种病?
你以前有过出阴神的症状吗?
我摇头:以前从来没有过……具体说来,只当在龙潭村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实习医师道:我不知道怎么用科学解释这种灵异事件,但通常万变不离其宗。按照你的说法,我姑且一试,从我的角度,导致你出阴神的原因有两种。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出阴神应该是你一种潜感知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从你的角度来说,你可能每次到岳宅居住,内心深处就会产生出一种巨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导致你精神的短暂混乱,并诱发了出阴神的现象。
那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是——暗示。如果你长期以来对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往往会出现出阴神的幻觉症状,而出阴神状态也正是暗示可导致的最深状态。不过……
暗示……”
我皱着眉,那你认为我属于哪种?
你刚刚说,你在醒来后,对出阴神过程中的某些片段还是记得很清楚?实习医师问。
是的。我觉得那就像一场梦境,有时我还可以清晰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自己很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了。
嗯。实习医师站起来沿着办公室走了一圈,我查了一下一般网络媒体,出阴神的人往往声称醒来后是很难记起出阴神中发生的事,可你连一些声音和细节都记得清楚,这倒很像是被暗示后的反应,许多情景都还残留在你的记忆里。不像是自我暗示的结果。
你是说……”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很有可能被人暗示了吗?
这只是我的推断,还得视具体情况而定。
我突然想到我在岳宅的第一夜,看到墙上的人形,然后自己居然真的拿出刻刀对准了心脏,我赶紧把这一段描述给实习医师听。
对!这就是很典型的暗示!“
可我当时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在我的房间里,那他是如何对我进行暗示的呢?对方已经超神了?
是通过那墙上的人形!实习医师显得激昂起来,我认为所谓的怪力乱神,都只不过是缺乏科学认知而已。譬如一般的暗示者只有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才能实施暗示,可层次高的暗示者,就能借助其他的事物进行间接暗示。这个人真的很厉害,他不仅掌握有很强的心理知识,而且还懂得利用你内心惧怕的事物——比如你曾掌握到那房里有个女子自尽而死,当你住进去时,潜感知里那些恐怖的画面就会不断在你脑中回放。这时通过人形对你暗示,就比在一般条件下容易多了!
这么说来,对我暗示的那个人一定知道我看过穆彤彤死亡的视频,而且还是个很了解我的人!那有什么办法不受他暗示?
不要接受他的暗示!如果暗示者发出的一条指令强烈地违背被暗示者的心愿,那么被暗示者就会立即醒来!所以,只要你不顺从他给你的坏的暗示,让自己感知中好的暗示占上风,那么你就不容易被暗示了。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抵制暗示的办法,再配合服用一些稳定情绪的药物。不过关键还是要靠你,你一定得保持一颗健康坚强的心。
医生,你来这里很久了吗?诊疗结束后,我问。
差不多有三年了。实习医师边开处方边回答我,”我来龙潭村属于一个慈善帮扶行动,之前是在一个心理网站上被感召成为志愿者的,那是个国外基金会设立的网站,我和站长彼此聊得很投机,自然而然就成为朋友了。
那个基金会之前一直都在美国开展工作,是吗?我心中一顿。
应该是吧。去年我到国外去作学术交流,几个会员还招待了我几天。实习医师推推眼镜,沈同学,你好像对那基金会的事很好奇啊。
呃,我现在即将是大学毕业,我也想多了解一下社会情况。”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那在美国一直都有这种基金会支持的帮扶行动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背景?
刚认识这些网友那会儿,我只知道是个无国界行动机构,接触的都是很压抑的社会底层吧?后来到美国和几个会员正式碰面后,他们才告诉我基金会的背后是个财团,至于具体是什么金主嘛,我倒没有问过他们……也就在那时候,他们和我谈了很多关于国内国外的病例,并叫我回国后有机会的话,帮忙那些穷乡僻壤、缺乏自我认知的心理疾病患者治疗。
看来,实习医师的身份并没有破绽,他一直在国内,一直有档案。但,他和龙潭村的关系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对了,岳红绪的病情很严重吗?
实习医师道:”岳红绪的病症本身并不严重,毕竟经过了长期的治疗,否则也不可能离开了著名的桃花岛养护中心。但我奇怪的是岳小姐似乎很享受这种生病的感觉,所以很排斥我的治疗,也不希望自己好起来。有时候我觉得岳小姐其实是……
我期待地听他往下说,然而他却抱歉地笑道:对不起。沈同学。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便多说。
没关系,是我失礼了。”
我很能理解。
刚走出诊所的厅门,我就看到高秋梧那辆白色的摩托车。他从车上下来,给我递去一顶安全帽。我以为他会生气或质问我,但没有。
“我们走吧。你接下来想去哪儿?陪你散散心怎样?
你……”
我反倒不知如何面对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一个人留下来找医生?
“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打算。高秋梧对我微笑,然后发动车子,不过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也不能关掉手机。刚刚找不见你,还真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
坐在摩托车上,我突然问:高秋梧,你觉得朋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你觉得呢?他反问。
是相互不要有欺骗和隐瞒。
虽然很俗,但我还是认为信任最重要。高秋梧的声音很柔和地传来,那平静的语调让我猜不出他的情绪,欺骗或隐瞒,有时并不代表伤害,而是一种善意。只要彼此间心存信任,再深的误会都可以化解。
信任……我默默地想。摩托车在这时颠簸了一下,我伸出手,紧紧地搭在高秋梧的肩膀上,我能感觉他的身体有轻微的触动。
高秋梧和我回到岳宅,是下午四点。虎姑正端着三杯咖啡上楼,看到我们,随口问了一句:沈同学你们要不要喝咖啡?厨房里还烧着一壶。
不用了,五点不就吃晚饭了吗?”
我礼貌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