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妈妈知道这时候劝也无用,默然为她擦拭着眼泪,福灵的眼泪流得更凶:“哥哥总跟我说,小时候我太过淘气,不是打翻他的墨汁就是撕烂他的书,他很讨厌我。后来母妃去了,父王太散漫,他无奈才疼我的……原来,他打小就疼我,他爱洁成癖,还愿意让我跟着他睡,他口是心非……”
“文毓郡王嘴上不说,心里是最疼爱郡主的,大小事都替郡主想得周到妥帖。”牛妈妈忙道。
“他再疼我又有何用?我如今离他千里之外,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就连写封书信,月余才到,也不知他和父王这个年过得可好。”福灵哭得呜呜咽咽,孩子一般。
“今日请来画师绘制西行记,画师是同乡,又是曾经进过王府的人,这样的巧事,郡主还不赶紧回房给郡王写信,告诉郡王?”晴香在旁说道。
福灵闻听止了眼泪,抽噎一会儿平稳了情绪,囔着鼻子道:“那,回房写信去吧。”
信中详细叙述了画师之事,又写除夕夜家宴,自然只提好的,她与廖先生对酌,大将军斟酒,放了一夜的炮仗和烟花,无比的热闹。不过,我喝酒是为着过节的气氛,统共就喝了几杯,还是葡萄酒,到天亮时一丝醉意也无。又言大将军军营中有要务,初二凌晨出远门去了,从初三到十四,边城的夫人们邀她赴宴,这些夫人们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很投她的脾气,最后又对哥哥殷殷问候叮嘱,书香在旁磨着墨笑道:“郡主,再写下去,就能成书了。”
福灵看过去,竟写了厚厚的一摞,忙收笔落款,伸个懒腰道:“封好送出去吧,我歇会儿去。”
爬上窗下火炕,趴倒下去连声唤雨香,雨香答应着冲了过来,为她捏肩捶背揉腿,福灵舒服得闭着眼,哼唧着睡了过去。
醒来正喝茶的时候,书香捧了一幅画进来,徐徐在她面前打开,但见天空如碧湖面如镜,树木葱茏繁花似锦,亭台楼阁山石玲珑,清溪环绕曲径通幽,正是成王府的后花园。
福灵仔细看着,手指轻轻描画上去,早已红了眼圈,喃喃说道:“看到这幅画,仿佛又回到了家中。”
“是殷画师的书童从二门外传进来的,书童说殷画师进了画室,忍不住提笔作画,画好后命他送进来。殷画师还让他传话给郡主,说只是凭着多年前的记忆所画,若有错的地方,请郡主指正。”书香说道。
“告诉殷画师,成王府的后花园与他所画一模一样。”福灵吸着鼻子,“给他送一罐白毫过去,替我谢谢他。”
牛妈妈不满道:“这殷画师一来,招得郡主哭了好几场。都说他乡逢故人,倒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福灵深吸一口气,抹着眼泪道,“今日哭得太多,不能再哭了。”
牛妈妈过来为她擦着脸:“可不是,哭得眼睛都肿了。”
福灵强笑说道:“家中的后花园十多年没变过,想来一切都是母妃在时的模样。”
说着话眼泪又落了下来,往牛妈妈怀中一靠,额头抵在她胸前,闷声道:“我不想哭,可我忍不住。”
牛妈妈抚着她头发道:“想哭就哭吧,尽管哭个够。”
这样一说,她反而不哭了,从牛妈妈怀中抬起头噘嘴道:“我才不是爱哭鬼。”
牛妈妈忍不住笑,福灵也破涕为笑,晴香在旁松一口气,悄悄将那幅画卷起收好。
福灵刚平稳了情绪,书香送白毫回来了,进门笑说道:“殷画师一来,那客院里完全变了模样,他将厢房做了寝室,正房布置成了画室,那画室布置得静极雅极,进去迎面是一幅画,画的是月下的沙丘,沙丘上行着一队骆驼,两旁一副对联,写着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画下是宽大的书案,书案旁摆着一个陶制博山炉,里面熏着沉水香,清幽宜人,窗前高几上一对陶瓶中插几枝红梅,中间摆放着一只奇怪的笛子,殷画师说那叫做羌笛,他正学着吹奏。”
雨香笑道:“那画册一个来月怎么也画完了,凑合一下就行了,又何必花心思布置。”
“不光画室,整个院子都重新布置过了,殷画师的书童说,殷画师到何处都是如此,即便住一日,都要按自己的喜好布置一番,画室中那一幅画,一副对联,沉水香博山炉,一对插画的陶瓶,从出京师以来,就随身带着。”书香说道。
“真是个怪人。”雨香笑道。
“不是怪人,是讲究人,雅人。”福灵道,“跟我哥哥一样。”
“还真是。”书香笑道,“郡主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连熏的香都跟云楼里一样。”
“怎么又提这殷画师?”牛妈妈从外面,皱眉说道。
书香和雨香不敢说话了,福灵笑道:“他是来作画的,每日画好都会给我过目,怎么还不能提了?尽管提,放心提,我哭的劲头早过去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