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听白袍小将问道:“你们姐弟可有实证证明玉是你们的?”
陈宁信一时无言,只得用力攥紧了拳头。倒是陈宁宁上前反问道:
“军爷看我们姐弟这般模样,可像是偷窃之人?我们身上也不趁几个钱,小许掌柜凭白就把镇店之宝拿出来,给我们细细观看把玩,方便我们偷盗了?”
众人忍不住打量她一番,这姑娘身条都没长开,身段更是如拂柳一般。此时还受着伤,看着就可怜。
再看她兄弟,满打满算也就十岁上下,同样瘦瘦小小,细胳膊小短腿,实在不像能做大盗的。
况且他们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小许掌柜得多想不开,才会随便拿出镇店之宝给他们看?
一时间,众人自然有了分辨。
白袍小将也忍不住说道:“的确不像。”
小许掌柜却不干了,连忙又说道:“盗匪也不会写在脸上,人被逼到绝境,也会铤而走险。军爷莫要听她妖言惑众。”
陈宁宁垂头苦笑道:“我哪来的妖言?若不是我父亲被地痞打断了腿,如今正躺在床上,等着请大夫救命。我娘被堂叔逼着,要贱卖祖产。我也不会拿出这块打小带在身上的宝玉,当了它应急。
来之前,我也反复打听过。都说那老许掌柜为人厚道,从不坑害穷苦人;可偏偏今日老许掌柜不在,小许掌柜接待了我们,他却专从穷苦人身上下手。
方才他威胁我姐弟,这玉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只给十两银,逼我死当。还说,要怪就怪我那可怜的兄长,得罪了大人物。王老爷一早放下话来,逼疯我哥,害了我爹还不算完。如今还要整死我们全家来出气。
我没办法,只得带着我兄弟一路跑出来。可他们却穷追不舍,非要抢我的玉。我和我兄弟哪里有力气,逃得出他们的魔爪?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冲撞了军爷。”
说着,她便垂下泪来。
陈宁宁本就生得极好,是个小美人胚子。如今虽说没能长开,却如同含苞待放的娇花一般。
她这么一哭,越发引起了众人的同情。
一时间,众人越发信了她的话。
有人小声说道:“那王老爷在潞城一向说一不二,陈家得罪了王家,算是好不了了。这陈家姑娘实在可怜。”
小许掌柜却忍不住暗叹,小丫头当真是没见过世面,不然怎会如此行事?得罪他许家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众揭发王老爷?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小许掌柜又连忙开口说道:“军爷莫要听她一面之词。她家几代农民,哪里来的这种宝玉?”
陈宁宁看着他,反讽道:“你家也只不过是几代开当铺的,都没出过潞城,又是哪里来得这种宝玉?”
小许掌柜冷哼一声,又解释道:“潞城往来客商众多,难免有贵客应酬不急。到我们当铺当了这玉,也不稀奇。你若有证据便早些拿出来。若没证据,便把我家的宝玉还回来?”
陈宁宁又指着那块儿玉,问道:“那位贵客当玉的时候,可有其他物件搭配?”
小许掌柜一时也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片刻,咬牙说道:“没有,只有这块玉。”
陈宁宁突然笑了:“不巧了,我这玉上却带着个小玩意。”说着,她便从怀里拿出个络子。
小许掌柜见状,连忙说道:“你不要以为,随便拿出个络子,就可以骗走我的宝玉。这种络子随便来个绣娘就能打。”
黑袍小将抬头看了那络子一眼。这颜色花纹样式,实在不是寻常人家能打的。分明是出自宫里。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式。
陈宁宁却又说道:“我之前便说了,这玉是我打小带在身上的。如今迫不得己,当了它换我一家活路,也没想着再赎它回来。只是我却想留个小物件做个念想。也算赶巧了,这玉佩上配了颗珠子,珠子上同样刻着一个字,正好是我的名字。”
说着,她便把那玉珠连带着络子,递到黑袍小将面前,又说道。
“军爷可以作比对,这珠子和这玉是不是一对的?”
不巧的是,刚刚陈宁宁跌了一跤,手掌都磕破了,还渗出了血。此时不小心碰到玉珠,便像针扎了似的疼。她下意识便颤抖了一下,倒也没多在意。
黑袍小将接过络子,低下头看着玉珠上的“宁”字,以及上面的血丝,忍不住眯起了双目。
多年前,他曾见过一块儿一模一样的宝玉。
那时,他和兄长正陪在大长公主身边。
突然有一快马来报:“镇远侯夫人薨了。”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便把那块玉狠狠贯在地上。嘴里骂道:“好个镇远侯,抱个假女儿,欺瞒郡主不说,如今竟逼死她。”
说着,身形颤了颤,便昏死过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又是请太医,又是去禀告皇上。
他却趁机捡起了那块宝玉,好在玉并没有碎,他也有机会看清了那块宝玉的全貌。
同样的半圆形龙戏珠,同样的雕工,同样的玉质,只差一个“宁”字。
两块玉若是放在一处,正好合成一个圆。
而“宁”字正好是宁国公主的封号。
这组玉叫作“双龙佩”,分明是当今送给大长公主的生辰礼物。
可笑,这潞城小小当铺,只出十两银,而且不卖也得卖?
再看那玉配的真正主人,如今也该有十三四的年纪了。
生得又弱又小,还受了伤,倒像是落进陷阱,拼死挣扎的小兽一般。通身上下,哪有半点世家贵女的气派?
可偏偏她那双眼眸,却如手中的玉佩那般,明亮又温润。
特别是顾盼流转间,不经意带出的那种足以燃烧一切的眼神。他倒好像在哪里曾看过。
大长公主和镇远侯府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的人,如今竟一头撞在他的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