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澄升为副总后便离开运营部回到了位于高层的独立董事室,从此彻底淹没于商业广场的经营管理中。郭心玉见不能与“艺术品”共处一室也递交了辞呈,自由惯了的她可忍受不了拘束的格子间了。黎澄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摆脱行走的照相机了,却不想来去如风的郭大小姐在走之前向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partner,咱们后会有期。”她飞快举起照相机拍了一张,歪头看着他道,“我的素材还没有收集完呢,再联系啊!”
“……”面对她的艺术执着,黎澄保持微笑道,“ok,alice。”
之后,连轴转的工作强度很快让他感到身心俱疲,每天不是去往实地考察就是与相关部门研究开会,吃饭匆忙、睡觉不稳,梦里都在思索运作策略,咖啡更是当水一样灌了。
这天,他刚结束与品牌商的议会回到办公室,还未来得及坐下喘一口气,新助理石丽雅推门而入,提醒道:“黎少,一小时后有场与‘申展软件’的洽谈会。”
黎澄虽已挂着副总裁的头衔,但公司里的人似乎都叫惯了“黎少”,时常忘记改口,而他也从没有刻意去纠正,于是这个称呼便沿用了下来。
他闻言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道:“知道了。”同时吩咐了句,“对了,两小时内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申展’的人要是来了你先招呼着。”
石丽雅一愣,两小时内不受打扰也意味着不受接见,这是明摆着要让“申展”方干等一小时吗?而据她所知接下来并无紧要事宜会耽搁到开会,不禁满脸疑惑地看着上司。
黎澄朝她微笑道:“没事,‘申展’的周总脾气好得很,不会见怪的。”他补充道,“再说他这人一向擅长等待。”
石丽雅通过察言观色感觉出了上司的言外之意,心下猜测他与那位周总的关系势必不寻常,聪明地不再多问、迅速领命离开了。
她走后,黎澄很快解开领带、脱下西装斜靠到了沙发上。他先是调整了个舒适的躺姿,然后拿起手机登录政府门户网站查看了新鲜出炉的“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出口重点企业”的公示名单,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果然,“申展软件”的名字也在其中。
他对比着一同入选的企业,其它皆是行业内响当当的老资格,唯有“申展”一家资历尚浅。可以断定的是,以喻真的品行不可能做出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事,但她应该出于对周济的感恩及友谊帮助‘申展’在评审面前得到了亮相的机会,否则新兴企业通常容易被忽略,连入围资格都没有。
也许最终的评选结果是公平公正的,“申展”的确实力够格,但周济处心积虑利用喻真的感情也是事实,这种做法让他很看不惯。
黎澄关闭网站、抬眼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向喻真发去了一条消息:理事,我昨天又只睡了四个小时,现在困得都要睡着了。
他思念她,忍不住想和她联系互动。
不多久对方回了一条:工作加油,但也要保重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就闭眼小憩一下吧。
黎澄微翘嘴角,惬意地舒展了下身体,回复道:我可没法休息,马上还有一场会。这次来了个非常狡猾的狐商,喜欢将一身算计掩盖在亮丽的皮毛下,令人防不胜防啊。
他翘起二郎腿静等着,片刻后回信又来了:小心为上,祝一切顺利。
黎澄乐呵一笑,想到喻真此刻让他防范的对象是她一直看好的周济时顿生一阵快意,指尖飞快敲着字:谢谢理事的鼓励,充电完毕。
他会抓住忙里偷闲的时间与对方保持手机联络,俩人目前的关系就像朋友一样,暂时无法更亲密,但她也不再反感回避了。
这应该算是好现象。黎澄无奈地想着,起码对方没有完全封死自己的前进道路,所以慢慢来吧。
他给手机设定闹钟,随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他急需补眠,养足精神后再会虚伪、狡黠的狐商。
黎少爷睡得心安理得,此刻在简洁明亮的会客室里,“申展”方已等候多时了。
周济与特助许沛行本就提早了半小时到场,不巧遇到黎澄在临时处理要紧事务,这样一等便等了一个半小时。
石丽雅见两位客人的茶水快要见底忙拎着热水壶过来道:“黎少会尽快赶来的,还请见谅。”
她边说边提起了沉重的水壶,周济见状立即起身接手:“我们自己来吧。”他微笑着道,“石小姐不用抱歉,我们非常能理解,身为大集团的副总裁时常要务缠身,多等无妨。”
他的体贴举动做得亲切自然,脸上笑容和煦、毫无半点焦急不满,石丽雅在这段等候时间里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她十分好奇这样一位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的绅士是如何与上司结怨的。
又过了半小时,休息充足的黎澄终于姗姗来迟了。周济正与许沛行闲聊,看见他后马上站起身主动向前伸出手道:“黎副总,幸会。”
黎澄一把握了上去,同时装模作样地说道:“周总,不好意思,刚才在接待一名贵客耽误了一点时间,多多包涵。”
周济摇头笑道:“黎副总不必介怀,你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与‘申展’洽谈合作计划就已是我们的荣幸了。”
黎澄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双方很快在圆形会桌边入了座。石秘书去调试会议ppt,他朝周济随意寒暄道:“对了,我要先恭喜周总喜获政府扶持政策,顺利拓展海外市场,可谓如虎添翼、走向国际啊。”
他用真诚的表情说着别有深意的话题,一上来就点出对方曾经做出的不光彩手段,想给他难堪。
周济懂他心意,瞥了眼对方耳边的红色压痕及一侧的微乱发丝,心里对一脸骄矜的黎澄默默评价道:看来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真的很好,好到如此年纪仍可以保持随心所欲的行事作风。无论是孤儿院里的警告、黎家大院前的待客之道还是今天的刻意迟到无一不彰显他唯我独尊的少爷脾气。
他自认为平日言行谨慎,从不主动惹祸上身,要说“失误”便是先前在孤儿院里向对方正面回答了几个问题,这本该是无关紧要的,而且对方盛气凌人在先,却不想开启了黎少爷的睚眦必报之路。他清楚黎澄并非真对商业算计义愤填膺,而自己与喻真的感情误会早就解除,对方会如此不待见自己纯粹是出于被溺爱惯出的不可一世的心理原因。
周济来时便做好了会被对方刁难的准备,他本身年纪不大,但幼时的遭遇使他比同龄人更有容忍力,或者说他太识时务、意志坚定,在面对血缘至亲的切肤伤害时都能一笑而过、从容背负,又怎会将黎大少爷的装腔作势摆在心上呢?
其实他只觉得对方幼稚可笑而已,于是他笑着应道:“多谢黎副总的关心。”
他仅回以一句轻描淡写的致谢词,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赘述。
黎澄的确不爽他的这份自信底气,表面上看似谦逊礼让,实则未必把谁放在眼里。他尚且记得自己在孤儿院时不甚理想的发挥,想着待会儿得把大刀握牢了,一定要挫挫对方的隐形锐气,让他明白自己不可忽视的强劲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