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友人聚会,为显气氛轻松热络,黎澄叫走司机亲自驾车,郭家兄妹自觉霸占后排,喻真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想吃什么?中餐还是外国菜?”黎澄发动车子问道。
郭二少接口:“看女生们的意思吧。”他调侃起自己的妹妹,“心玉我是知道的,一向对吃没要求,只要不饿肚子就行了。”
郭心玉爽快地道:“我想吃中餐,这几年在国外实在想念家乡的味道。”
黎澄问道:“本帮菜还是地方菜?”
郭心玉耸了耸肩:“这个倒无所谓,好吃就行了。”她拍了拍副驾座,“喻真你说呢?”
就餐方向落到了喻真身上,她不习惯在尚不熟悉的群体里拿主意,再说“吃什么”从来都是让国人难以抉择的头疼问题,只能客气地回道:“我都可以。”
黎澄试探着问:“理事有忌口不吃的吗?”
喻真小声答道:“不能吃太辣的。”
这句简单回应令黎澄悬着的心情放松不少,他用修长的手指敲点着方向盘,提议道:“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坐在江边不会冷,要不去‘燕云楼’吧,都是申市周围一带的菜品,口味肯定吃得惯。”
郭心玉疑问道:“‘燕云楼’不是在古巷街吗,开分店了?”
郭二少解释:“恩,前年在滨江边新开了家,夜景一流。”
郭心玉饶有兴趣:“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去都客满,偏偏百年老店还不接受预订,新店生意如何,这点去能直接吃上吗?”
郭二少显然有所了解,道:“到不了排队的程度,一般去了都有座。”
郭心玉抚掌道:“不错不错,可以尝尝记忆中的老味道了。”
黎澄却道:“alice,估计不能如你所愿,‘燕云楼’现在是一块招牌两种风格,新店的菜品做法与老店截然不同,你得把它当作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郭心玉挑了挑眉毛:“人都坐不满,看来经营状况不怎么样啊。”她眨了眨眼睛,“不过既然是partner的推荐,我愿意冒一次险。”
黎澄听了微笑道:“但愿不会让你失望。”他说着操控车载蓝牙吩咐助理包下“燕云楼”的顶层露台。
喻真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落日余晖下的车道街景像是被洒上了一层金粉,呈现出金碧辉煌的色彩。她想郭小姐应是在国外待久了,所以不清楚“燕云楼”新店的定位,不是它不够好,百年老店的名气在本地人心中家喻户晓,只是它与价格亲民的古巷街老店不同,走的是高端奢侈路线,高昂的消费令工薪阶级望而却步,这才导致了门庭清闲的局面,却也成为了普通人的梦想之地。
至少她是不曾去过的,更难想象黎澄仅为了一顿便饭就随意包下vip观景位的行为,果然是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啊。
郭二少调侃道:“据我所知顶层露台在春夏两季不得空,预约排得满满的,黎少面够大,‘燕云楼’居然愿意为你临时清场。”
喻真闻言一惊,心想这帮有钱人真是比她想象中更肆意妄为,又听郭二少笑问道:“‘燕云楼’情愿拒绝其他客人也不敢得罪你,让我猜猜,这地理位置奇佳的滨江新店不会又是向你们黎家租的吧?”
黎澄但笑不语,郭二少无奈道:“不愧是商业地产之王,‘黎氏’集团到底圈了多少地皮啊。”
黎澄淡淡地道:“哪里哪里,还是比不上你们‘信为’集团的大金库啊。”
两人轻松开着玩笑,喻真却被这几句对话内容震惊到无以加复。她知道同车三人皆出身富裕阶层,但不曾将他们与闻名遐迩的超级大财阀联系在一起。毕竟黎澄在她手下做过事,郭心玉也没有世家大小姐的贵气,实在与立足国内、影响世界的集团继承人身份相差甚远。
她精神恍惚地坐着,下意识瞥了眼谈笑风生的黎澄,心想原来北角区人气最旺的“汇盛”广场不过是他家名下的一处小产业而已,看来长久以来自己对他实在谈不上了解。
车子慢慢抵达了目的地,饭店经理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将四人毕恭毕敬地送入露台席位。喻真对旁人的讨好做派略显尴尬,黎澄与郭家兄妹却习以为常,他们从出生起便站在了金字塔顶端,这级别的身价高度见多了有心人的主动巴结,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淡定模样。
悬浮天边的火烧红日渐渐落到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平常人可望不可及的美食美景逐一展现在了喻真面前。
“燕云楼”新店果然贵得名不虚传,摆盘特别高级,菜品被制作成各种风雅器具或花草模样,栩栩如生、充满艺术想象力,有些光瞧外表根本猜不出原材料是什么,只有放到嘴里品尝后才知晓。
喻真边小口吃着新颖菜式边不时眺望两岸风景,此处露台位置正是申市最负盛名的城市名片中心,往左看去是摩天大楼林立的环球金融商圈,往右望去是气势雄浑的万国博览建筑群,在此用餐仿佛将人置身高位,看尽这座国际大都市的繁华虚荣,享尽人上之人的意气风发。
“理事觉得怎么样,还合心意吗?”黎澄轻声问道。
喻真喟叹了声,如实答道:“很完美。”
黎澄愉悦一笑,对他来说博得心上人的欢喜才是最重要的,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郭心玉点评道:“完美谈不上,这里的厨师太过追求精致,反倒让食物失真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印象中的老店风格。”她歪头想了想,补充道,“更有泥土气息,恩,准确来说是生活气息。”
黎澄抿了口红酒,道:“这评价果然符合alice的艺术风格,所以你是个写实派摄影师,喜欢在野外蹲点抓拍大自然的原始形态。”
郭心玉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说对了一半,人类才是万物之灵,比一般生物更具有迷惑性,如果再遇到一位充满变数的人,那对于摄影师来说真是既幸运又不幸了。”
黎澄见她又有神经发作的征兆,忙调转开视线,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郭二少笑道:“心玉若是喜欢朴实的本帮菜应该去黎少家的‘怀信’公馆尝尝,那里的大厨就是家常菜的烧法,但味道无与伦比。”
郭心玉眼睛一亮:“是私房菜吗?”她盯着黎澄,“partner,自家有更好的东西却藏着掖着,不够意思啊,谁都知道私房菜可要比大饭店独到多了。”
黎澄手一扬,示意服务生过来添酒,同时道:“这还不简单,你要是想去随时都欢迎。”
喻真心不在焉地吃在盘中餐默默想到,原来“怀信”也是他家的,也对,以“黎氏”集团的财力来说什么东西买不下,拥有一栋近代历史上的保护建筑也不足为奇了。
郭心玉轻摇红酒杯,懒洋洋地道:“我真是被二哥挑起兴趣来了,‘怀信’里的私房菜到底有多好吃……喻真,你吃过吗?”
喻真愣神道:“……吃过一次。”
郭心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黎澄带你吃的吧?他对你就是不一样,大方多了。”
郭二少跟着发出一声轻笑,喻真听出了郭氏兄妹的戏谑之意,心中窘迫,难免回忆起上次在公馆里发生过的暧昧场景。
书房里的复古壁灯、琳琅满目的收藏珍品以及突如其来的表白……她曾以为拒绝黎澄后两人便成陌路人,不再有交集,却不想世事无常,她今天依然安坐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爱慕与慷慨。
黎澄见她不出声,怕她心里尴尬,及时解围道:“我离职前请了机构所有同事,一顿散伙饭而已。”
郭二少顺着他的话题道:“说起来你的路子真是与众不同,像我毕业后直接进入‘信为’锻炼,身边朋友基本都去大企业实习,唯独你挑了家公益机构。”他好奇地问道,“当初是怎么想的,公益机构给了你什么启发?”
他的问题正是喻真的困惑,她也想知道富可敌国的“黎氏”未来接班人为何会来名不见经传的“上善”上班,实在费解。
黎澄微微一笑,他那时哪有什么深思远虑,纯粹是家里人看他浑噩度日、胡作非为还死不愿进集团学习,无奈之下找了家清闲的官方机构给他一段“牢内放羊”时间,不指望他努力上进,仅希望通过单纯规矩的工作环境来约束收敛他的乖张行径。
不过这些不稳妥的丢脸过往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给生意伙伴听,于是他信口胡诌道:“最大的感触是对企业社会责任有了新的认识。”他编得有模有样,“像咱们两家集团规模庞大,占有许多社会资源,也能调动许多社会资源,更应该带头履行社会责任。”
他说得义正辞严,郭二少不由放下筷子、举起酒杯道:“黎少宅心仁厚、心系天下,我受教了。”
黎澄皮厚心虚,也举起酒杯与他一碰,“嘿嘿”笑道:“共勉共勉。”他趁机对喻真道,“理事,这也是我找你合作‘汇盛’员工关怀项目的初衷,你能理解我吗?”
郭心玉摸着手边的照相机:“partner,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谁会不理解呢?”她笑了笑道,“你们慢吃,我看这里的夕阳无限好,先去拍几张。”
待她离桌后,喻真似有感触地说道:“其实我在服务过程中对公益行为也有了不少新思考。”
黎澄见她毫无不快之意,欣然问道:“愿闻其详。”
郭二少也表露出一副感兴趣的姿态:“我是第一次与公益机构面对面交流,很想从你这里学习到点新知识。”
喻真摆手道:“不敢当,‘上善’也是家新机构,工作时面临的困惑很多,我们可以彼此探讨。”她停顿了下,说道,“比如这次服务的‘汇盛’基层员工,他们都是来自贫穷地区的外来务工者,我在与他们的接触过程中多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黎澄关切地问道:“理事觉得哪里不妥?”
喻真道:“我在做前期需求调研时听他们提起最多的是不放心留在老家读书的孩子。虽然他们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却非常看重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强烈希望后代们能考上大学、甚至读研读博,别走他们的老路,跳出现有阶层。可惜原籍地多为贫困地区,教育资源落后,平时又缺乏父母的陪伴管教,导致能取得优异成绩的孩子实在凤毛麟角。”
郭二少感叹道:“留守儿童,地区差异,这确实是城市化进程中难以避免的大难题。”
喻真从包里取出几份信件:“我们策划了一次亲子写信活动,请父母与孩子分别写下对彼此的心里话。别看这些父母学历低,从学校毕业后几乎没有提笔写过字,但他们写信时的态度很郑重。”
两位男士各取一份信件展开阅读着,喻真继续说道:“从中可以看到一处有趣的现象,父母们会叮嘱孩子好好学习,在老家听话,愧疚没有陪伴他们长大等各式各样的想法,而孩子们的信件内容出奇统一,信里只有对父母的思念与爱,没有一句责怪话,所以当父母们接受到孩子们的信件时大多都感动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