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晚晴颔首回礼,又听对方问道:“小澄在工作上表现如何,没给你们添乱吧?”
喻真回复道:“没有,他挺努力的。”
黎萧摇头笑道:“喻理事这话是给面子了,小澄什么脾性我最清楚。他现在的工作态度的确很负责,但之前顽劣得狠,可不是乖乖听话的主,想必让你头疼过很长一段时间吧。”
喻真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若不是对方特意提起,她早已淡忘了黎澄曾经那些不守纪律、对唱反调的作所作为了,如今留存在脑海里印象深刻的都是他后期在机构积极配合工作及离开后改头换面、心怀大爱的稳重模样。
她想了想,为黎澄客观辩解了一句:“他很会思考,学习能力也很强,是有很多优点的。”
“哦,是吗?”黎萧盈盈一笑,心想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话却换来了对方一本正经的回答,若是小澄在场听到心上人如此评价一定会乐开花的吧。她思绪一转,伸手自然勾住周济的胳膊,微靠在男友身上道,“说真的,小澄回集团后成熟了许多,我想这里面一定少不了‘上善’给予他的正向引导,我得感谢一下喻理事,还有方小姐。”
方晚晴赶紧摆手道:“言重了,我的能量没这么大,但我们理事确实起到了很好的带领作用,我跟在她身边也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她说的是实话,单论工作心态的话她比之前的黎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再说她清楚混世魔王洗心革面的缘由全是因为喻真,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喻真不习惯别人将自己捧得那么高,一板一眼地道:“我没有特意做过什么,只是在努力完成分内事而已。”
黎萧微微一笑:“两位都很谦虚啊。”
简琨云与学生结束交流后归座了,周济轻轻拍了下女友的手背,提议道:“光闲聊也无趣,不如起来活动下吧。楼上正好有间台球室,听闻吴学长球技高超,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不如今天练上一回?”
简琨云得意一笑:“学弟,你可别忽略我的实力,映墨的台球还是我教的。”
吴映墨淡笑道:“我第一次去‘申大’附近的台球室就是琨云带的,她完美兑现了‘师父领进门’这句话。”
周济顺口接道:“所以后半句‘修行靠个人’是全靠学长的领悟力了。”
吴映墨做了个默认的表情,简琨云挑眉道:“你们俩都伶牙俐齿,二对一我敌不过。”她向黎萧求助道,“黎总帮我。”
黎萧始终勾着周济的手臂,微笑道:“我这人胳膊肘向来往里拐,哎,硬是拐不出去啊。”
简琨云苦笑道:“原来现在是三对一的局面,我完全势单力薄啊。”
她的眼睛往“上善”俩人身上转了一圈,黎萧见状一把拉过喻真的手,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占惯上风了,所以喻理事肯定是要与我结盟的,但我也不让你落单,方小姐留给你吧。”
面对黎家大小姐,《创潮》的投资股东,平日气势非凡的简琨云只得再次苦笑道:“黎总,你太狠啦。”
几人开着玩笑往楼上走去,方晚晴看着眼前这对亲密情侣不由关心了下喻真的状态,她还记得理事曾对周济展露出过区别与一般人的异样态度,应是对对方存过爱慕之心的。但她这个八卦没看成,因为喻真从头到尾神态坦荡、目光清澈,似对俩人的交往现象毫无波澜……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都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否会错意了。
长辈们全部上楼后,大厅内的孩子们顿时觉得更自由了,有人兴奋地叫道:“我们唱歌吧。”
吴映雪凑到周逸耳边问了句:“什么时候吃蛋糕呀?”
周逸说道:“还有一位客人没来,再等等。”
“这么晚了,还有谁没来啊?”
“我哥的朋友。”
“哦,这人好慢啊。”吴映雪噘了下嘴巴不响了。
大厅里很快回荡起了欢乐得劲地唱k声,半小时后方晚晴和喻真一起下楼了,她们都不擅长打台球,凑够热闹了便回来继续喝茶。有学生下意识收敛起了大音量,但场子里的火热氛围已被点燃,他们低调了没两句就又放开嗓子吼了。
墙上的时钟逐渐走过20点,窗外天色大暗,好不容易从集团事务中脱身的黎澄终于披星戴月地赶来了。吴映雪等到他后马上提起了精神,她准备已久的爱心蛋糕总算可以亮相了。
她刚想上楼叫长辈们下来,却被周逸阻止道:“别打扰他们了,我们直接切吧。”
吴映雪着急道:“唱歌和许愿的时候肯定要人到齐啊。”
周逸嫌麻烦道:“哎,都成年了,别做这种傻事了,直接开吃吧。”
他快步走到方桌前打开了蛋糕盒,吴映雪跟在后面咕哝道:“那你干嘛非要等到这个谁到场再切啊。”她斜睨了眼正在与“上善”俩人聊天的黎澄,“单独留一块给他不就行了。”
周逸没有搭腔,干净利落地将蛋糕一分为二。
吴映雪惊叫道:“哎,还没拍照呢。”
周逸举着刀,遗憾道:“哎呀,忘记了。”他将半边蛋糕细细切分,同时问道:“吴映雪,你能帮我去楼上送下蛋糕吗?”
吴映雪一口答应:“好的。”蛋糕面变得四分五裂,上面费了好多时间才装点成的巧克力裱花也已糊掉了,她在等切片时低声问了句,“周逸,你喜欢这个蛋糕的样子吗?”
周逸手一顿,答道:“很好看。”
吴映雪笑弯了秀丽眉目,她尝试一次性接过四片蛋糕却失败了,最后只得小心拿稳两片往楼上走去。
当她上到楼梯口时,发现周济哥哥正与女友在右手边的阳台上围着望远镜观察星空,身后的玻璃门紧紧关闭着,为他们阻隔出了私人空间。而左手边的桌球室房门半敞着,亮白灯光透过门缝倾洒在昏暗的走廊里,里面传出了琨云姐的讲话声。
她只犹豫了一秒,决定先给自己的亲哥送蛋糕。她小步挪到门前准备用手背推开门,却听他哥说了句:“看到江远风的时候你后悔吗?”
吴映雪不由暂停手势,莫名其妙地想到:在说什么呢?
简琨云的声音随即响起:“后悔不至于,但看到他后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本该是这孩子获三等奖的,我却没有做出公平的评判。”
吴映雪被这话一惊,瞪大眼睛、呆立在了当场。
一记击球落袋的声音过后,吴映墨道:“你大学时最不能忍受不公正的评判结果,记得院系比赛那次虽然判你赢了,但你却始终认为自己的设计作品没有第二名优秀,特意去向学生会和老师解释,硬要归还奖状。”
简琨云叹息道:“是啊,我会赢全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哪怕是个破麻袋套你身上也会获得大多数同学的投票支持……我那次的确胜之不武。”
这件事吴映雪也知道,她还看过他哥穿着琨云姐设计的服装的模特照,照片上琨云姐捧着一等奖的奖状愁眉苦脸,而他哥却难得笑得分外开怀。
吴映墨又道:“但你这次却主动做出了不公平的评判,把三等奖颁给了一位技逊一筹的学生。”
简琨云辩解道:“那个人虽然天分差点,但也很有实力,而且他大四了,正在找工作,也符合我们公司的人才标准……至于江远风,他虽然天赋惊人,但年龄太小了,未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吴映墨问道:“请教简总,这不确定的因素包含些什么?”
“简总”这个称呼让吴映雪的耳朵敏感了一下,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听见他哥在私下场合叫琨云姐“简总”,这个陌生头衔里夹带着明显的质问语气。
简琨云回道:“等他四年本科毕业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能立即为公司所用、创造利益价值,就不值得被拉拢。”
吴映墨冷淡地道:“‘文艺展’不是一场学生间的才艺比赛吗?你却把获奖资格当作拉拢人才的筹码,这就是你争当‘文艺展’评委的初衷?”
简琨云平静地道:“不然企业为何要参与其中,况且我出钱买下了江远风的版权,也算是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予他肯定了。”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吴映雪的身体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捧着蛋糕的双手在轻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离成人社会的游戏规则那么近,还发生在极为疼爱自己的长辈身上。她想到方才在大厅里琨云姐对江远风关照有加的样子,再对比此刻听闻的肮脏真相,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大写放大的正义感迫使她生出一股冲动,想立即跑进去为同学打抱不平,同时帮助他哥一起令琨云姐及时改正错误,做回正确选择……但他哥接下去的一句话却使她停下了脚步:“琨云,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做的。”
他哥用极慢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之情。
简琨云回道:“映墨,你真的怪我吗,不能尝试去理解我吗?”
吴映墨不作声,简琨云犹自叹道:“也许我不告诉你就没有这出矛盾了,艺术这事本就见仁见智,我没选江远风的内幕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的。”
吴映雪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与正义,她不想再冲进去为谁出头了,因为她知道此刻他哥才是心里最难过的一个。
吴映墨苦涩地道:“琨云,我一直很想去理解你的……”
简琨云接口道:“但你发现理解不了了是吗?”她轻轻笑了下,“因为我现在是职业经理人,不再是单纯的设计师了,我的立场早就不同了。”
吴映雪不想再听下去了,她默默转过身将手里的蛋糕送给了阳台上的周济哥哥,然后在他女友的甜蜜感谢声中恍恍惚惚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