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尊贵的身份,固然让他得到最大的保护,但也让他成为战场上最大的靶子,他是北狄上上下下,所有兵将都渴望摘取的功勋。
偏偏这孩子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屡屡拿自己作饵设计。去年阴沟里翻了船,心口边上中了一箭,好不容易拔了箭,又发起热来,昏迷了快一旬才被太医救过来。
若非有着一遭,外柔内刚的公孙皇后又怎会肯放下那口气,装病骗他回来。
淡淡的愁绪掠过,皇帝忽地叹了一声,对着萧彻说道:“五郎,你娶了傅成章的女儿,北疆于你便如臂之于身,指之于臂,使之莫敢不从。既如此,你何不留在雍京辅佐朕?就像打猎一样,有你在旁,朕便如虎添翼。”
萧彻拒绝道:“朝中人才济济,何差儿臣一人。而北狄却榻侧毒蛇,再是小心亦不为过。”
皇帝摇头道:“再是忠心的朝臣,朕也不能信之如信你。”
萧彻淡笑着说道:“大哥贤明,处政无人不称善,有他辅佐,父皇还嫌不够,未免贪心了些。”
皇帝神色黯了黯。
萧彻说道:“父皇,纵使儿臣恭慎,大哥明识,两相磊落,但未必抵得过人言可畏。与其如此,不若让儿臣戍守边疆,全了大哥和儿臣的情谊。”
一番动人至极的拳拳自白,自他嘴中说来却是无波无折,半点起伏也无,而他俊美的面孔上除了一抹淡笑,也再无其他。
皇帝默然半晌,然后说道:“知道你不愿长留雍京,但你多少为你母后考虑一下。你一去不回自是潇洒,她在宫中却是日日为你牵肠挂肚。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一趟慈恩寺,持斋行戒,只为给你祈福,风雨雷雪皆是不改。去年你重伤的消息传到,她在慈恩寺的佛前日日夜夜地跪着,一直跪到收到你苏醒的消息为止。”
萧彻神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着萧彻:“就当是宽慰她,这次在京里多留一段时间。”
好一会之后,萧彻才回复道:“……好。”
只此一个字,却不知浸染多少情绪,复杂得叫人难以辨明。
一直到日头始落,皇帝才尽足兴,打马回去。
回去的路上,齐王和长乐已点数起各自所获。
萧彻并未参与,他对打猎兴致不浓,半日下来,泰半给皇帝作陪了。故而他身后的侍卫手上多是空空如也。
只所以说是多是,是因为他过桥抽板的父皇还是给他留了点东西的——
长乐看着侍卫手里那两只小狐狸,咽了咽口水。两只狐狸不过两三个月大,小小的一团,通体火红,烧得人心里发暖。
长乐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彻,叫了声:“五哥。”
她的声音像是放进了一斤饴浆,要多甜又多甜。
她边上的齐王一脸受不了地抖了抖手。
萧彻看着她脸上呼之欲出的渴望,挑了挑眉,“想要?”
长乐狠狠点头。
萧彻笑了笑,“去和你五嫂要吧。”
长乐的表情一下就垮了下来。
齐王嘲笑道:“笨死了,四姐你也不想想,之前那么多次打猎,五哥哪次留下过幼崽。这次会留下这对狐狸,肯定是拿给五嫂做礼物的。”
萧彻看了那对狐狸一眼,然后撇开了眼。
齐王还真是高估他五哥了,萧彻哪里生得出拿小狐狸取悦妻子这种温情的念头。
之前他和皇帝打猎,皇帝忽然起兴要猎只狐狸给公孙皇后做一件狐肷,萧彻不得已陪着他找了大半个猎场,好不容易才追踪到一只红狐狸,打下它之后,侍卫拨开它的身体,发现有个洞,伸手一掏,就是两团小狐狸。
萧彻看着那两团小狐狸,莫名想到令嘉那只让他印象深刻的叫福寿的猫。
任是谁,在和妻子翻覆于榻上,正是迷乱之时,一抬眼,正对上床头一双幽幽猫瞳,都会对这猫印象深刻。
那晚过后,萧彻明令禁止令嘉晚间再将福寿留在榻上。
令嘉把这道禁令当耳边清风。
以至于萧彻每晚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床榻周遭搜出福寿扔出去。
大概同为毛茸茸的缘故,由此及彼,萧彻不免多看了几眼。
却叫皇帝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大方地将这两只小狐狸分给了他,还取笑道:“朕之前真是白担心了。五郎你不开窍则已,一开窍竟是一日千里,这都学会拿这讨好女郎了。”
倘若是其他事,萧彻绝对会顺水推舟,去营造他们“恩爱夫妻”的表象。
可是两只小狐狸……
一想到每晚睡前捉迷藏的主角又多两个,萧彻难得犹豫了。
皇帝却是把他的犹豫当做了羞赧,竟是不容他拒绝地将小狐狸硬塞给了他。
于是乎,萧彻只能怀着满腔郁卒,收下了这份礼物。
虽然萧彻心里十分不喜这两只小狐狸,但长乐过来讨要时,他依旧拒绝了。
——他从来不许别人在未得他允准前窥伺他的东西,即使那个东西是他不喜的,即使那个人是他亲人。
时隔数年,再次体验被五哥无情拒绝的长乐公主十分不愉快,一直到公孙皇后面前都嘟着嘴。
公孙皇后点了点她的眉心,问道:“谁又招你了?”
长乐瞥了眼正和萧彻叙话的令嘉。
雪肤花貌的美人神色分明还有些恹恹,但在看着自己的丈夫时却是星眸点点,盈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