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彻这事,皇帝存了心要瞒住公孙皇后,但他却是低估了自幼即在宫里长大的公孙皇后的手腕。
故而在事情发生的一个时辰后,便被报到了公孙皇后处。
“圣人可是要去说情?”阮女官问道。
公孙皇后面上淡笑依旧,但目中的讥诮却是越见锋利,“说情?我去说什么情?左不过他们萧家人个个都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去也不过平白坏了他们的算计罢了,既如此又何必呢?”
阮女官满怀忧心焦急地唤了声:“圣人!”
公孙皇后垂下眸,秀雅的眉眼间终是露出了些许深思。
好一会之后,她幽声说道:“阿阮,你说萧枢这般肯定,五郎会不会真的是他……”
阮女官脸色顿变,她一下跪倒在地,指天发誓道:“当年圣人服的药皆由女婢亲手煎的,无半分假于人手,奴婢的话若有半分作假,就让奴婢不得好死,死后亦不得超生。”
公孙皇后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僵直的肩膀一点一点软了下来,她无力地挥挥手,“起来吧。”
见阮女官还是不肯起身,她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阿阮,我并非怀疑你,实在是萧枢那个人太过——”
她面上露出极端的嫌恶,“无所不用其极。”
阮女官跪在地上行了个稽首的大礼,哀声恳求道:“既然五殿下执意不肯留京,圣人就莫再纠缠往事了,太医说了,你的身子再撑不住的了。”
公孙皇后低声笑了笑,“撑不住了也好,万事皆空,我也不必再烦扰了。”
“圣人!”阮女官心惊胆战地看着她。
公孙皇后挥了挥手,淡淡道:“我开玩笑的。”
此时,她笑里的复杂情绪一点一点褪去,退回往日那种温婉柔和得没有一丝破绽的笑。
她笑着说道:“在五郎羽翼丰满前,我怎么也会留住一口气的。派人去将五郎现在的情形透露给他的王妃吧。”
“圣人方才不是说不去……”
“我改主意了。”公孙皇后笑如四月春风,“我觉着还是多给他们都添些不痛快,才能让我痛快些。”
……
令嘉从来自宣室殿的女官口中得知内情时,大有人在府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冤枉之感。
这父子争执的,能劝的人多了去了,公孙皇后怎么偏偏瞄上她了?
如果可以,令嘉十分想装死。但现在公孙皇后亲自发了话要她上场……
令嘉咬牙道:“备好礼服和马车。”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她!
……
皇帝得到令嘉求见的消息时,几乎是如闻大赦地把她召进来。
他想着,只要令嘉一求情,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派人将萧彻强送回府,把这事翻篇过去了。
而萧彻见着令嘉的身影时,那张跪了快两个时辰都没变过的脸一下就变得铁青。以萧彻控制情绪的能力来说,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实在是破天荒的一出。
令嘉入得两仪殿后,见着这稀罕的表情,没忍住往他脸上多瞄了几眼,然后才朝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皱了皱眉,“燕王妃来这是……”
皇帝话都没说完,便见她跪在了萧彻身边。
皇帝脸色微变,沉声问道:“燕王妃这是何意?”
令嘉从容道:“殿下跪于这两仪殿,想是犯了过错在请罪,夫妻一体,罪当同论,妾身岂可独自安坐于王府中,自当与殿下同罚。”
“……”皇帝暗骂一声。
萧彻的脸色不禁沉了沉——显然,作为丈夫的他半点没有领情的意思。
令嘉的身体不比萧彻,两刻钟都不到,她的身体就摇摇欲坠起来,和她旁边那个跪了两个时辰还腰板笔直的萧彻形成强烈反差。
萧彻终是没忍住,扫了冯时一眼。
冯时恍然大悟,忙将原先给萧彻准备的点心茶水送到了令嘉面前。
令嘉没有萧彻那节气,对这送上门的优待来者不拒。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优待。从小到大,但凡她被她娘罚,最长不超过一刻钟,便会有各种各样的亲人送上门为她提供各种帮助。再长一点,她娘也会坐不住亲自出来给她搭建下台的阶梯。
不过,令嘉到底分得清这里不是她娘家,面对的人也不是她那个爱她如命的亲娘。所以当冯时委婉劝告她去休息时,她一脸苍白柔弱地拒绝了。
她大约是觉得她还能撑会,萧彻却是撑不下去了。
他抓住令嘉的手,拽着她一块站起身。
令嘉跪得久了,乍得被拽起,气血倒流,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好几下。
萧彻半扶半抱着她站了一会,待见她目光渐渐清明,才松开她,冲冯时吩咐道:“带王妃去歇息。”
然后,他便去寻了皇帝。
冯时是从皇帝少年时期就服侍他过来的,也算是看着萧彻长大,对他的性子也是心知肚明,如今见得他如此反应,看着令嘉的目光不自觉得就带上了几分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