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母慈女弱一幕,轻易地就叫他想起了他的母亲和妹妹。痛心之下,他被勾起更恶毒的心思。
张夫人视其女如至宝,比起杀了她,杀了傅令嘉无疑更叫她痛不欲生。
可真等得张夫人离开后,他打晕了服侍的人,走到令嘉的床前。
真拔出了剑要下手时,他却犹豫了。
她是四哥、五哥怜爱的妹妹,她是雪娘心心念念的“七姐姐”,她是外祖母最心爱的侄孙女……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在这时,他又想起雪娘比她还要小一岁,软下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剑锋都横到令嘉细软的脖子前时,她忽地张开了眼。
杏眸在见着他时,有一丝错愕,待见着他的剑,又转做了了然。
他本以为她会惊呼喊人,浑身都绷紧了,准备待她一出声就了结了她。
但她却只静静地看着他,慢慢红了眼,同他对视片刻后侧过头去,只叹了一声,未置一词。
这样的反应……
哥舒齐终于从悲痛中寻到了一丝清醒,可这丝清醒却又提醒了他,母亲和妹妹是真的没了。
万念俱灰,莫过此刻。
恰在此时,房外传来了脚步和兵戈的声音。
哥舒齐知道他打晕的人已被发现,傅家亲卫已围了过来。
傅家亲卫的武力,他是知晓的,他很难以脱身,但傅家的掌珠就在他十步之内,毫无防备。
可最后,他却默默丢下了剑。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事已至此,母亲和妹妹回不来,而他也对傅令嘉下不了手,倒不若束手就擒,所幸到九泉之下去陪她们。
结果傅令嘉竟是下了床,默默捡起了剑,虽面上尤有湿痕,但语气却是意外的冷静道:“表哥,你是你们家最后一个人了。”
“你要死,我便让人将你埋在姑母和雪娘旁边,他们去前一直念着你。”
“但你若要活,你们家已只剩你一个,我爹想杀你,姑祖母也庇护不了你,往后你都只能靠你自己。”
“这样,你要活吗?”
她把剑递到他面前,问他。
“你这么说,我到是死了简单。”哥舒齐冷笑。
“死了总比活着简单,可即使如此,人总是想活的。四哥、五哥、姑母、雪娘,他们死之前,应也是想活的。”令嘉神色平静地说道。
哥舒齐不禁大恸。
令嘉看着他,清澈的杏眸有无声的哀伤在流淌。
“表哥,我是想你能活下去。”
时隔多年,哥舒齐难以记起自己当时的心绪,总归最后他赶在傅家亲卫闯进门前,接过了剑横在了傅令嘉的颈项前。
往后便是一路艰难的奔波,傅家亲卫满怀杀意,他只能走着偏僻的野道狼狈地逃到关外,而令嘉是他唯一的护身符,偏偏她被他挟持时,身上正发着热,不过一日的路程,娇生惯养的小娘子病情就又加重了。
待出了关,他才发现,她已浑身滚烫,却始终不曾说过一句。
他们身在野外,只能由他一人狼狈地照顾着她,他那会甚至盼着傅家的人能早些寻着他的足迹追来,能与他一个解脱。
结果那队骑兵先一步来到,他仓促地去引走那队骑兵,心中一直忧虑着被他留在山洞的令嘉。
这份忧虑一直到他被耶律昌带回王庭都不曾消去,甚至于他知道那队骑兵就是表舅的人,依旧未改。
傅家族地那次并非意外,他早知她会去那。
他一直想亲眼见见她,见见她安然的模样,以平息少时的心结。
可真见了,他反倒又开始后悔这一眼。
傅令嘉打小就生得漂亮,他并不意外她会长成一个美人。但长成那副模样,美得太过了。
过分的美丽,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表舅图谋远大,萧彻野心勃勃,令嘉同萧彻传出的恩爱传闻,总叫他忍不住想起他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牵挂又多了几分。
可这些又同他有什么干系呢?
傅成章的女儿,萧彻的妻子,这两个身份,哪一个都同他隔着天堑。
可他依旧依旧会想起她,只是这时不再是孤弱的女孩,而是美丽恣意的女人。
果然不是好事。
“郎君,燕王快来了,我们该走了。”卫姑催道。
耶律齐为令嘉披上被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若能得幸,只盼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待他带走雪娘,只盼往后能得天各一方,能得个两下相安。
令嘉再次清醒时,眼都未睁,鼻间那熟悉的清冽气息便已告知她,她回到了萧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