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芳的命是丢的冤枉,但明炤也是无辜,说到底不过是太子造的孽罢了。
“我有错,是我害死的她。”明炤并未信服令嘉的开脱。
令嘉了然她的难以诉人的歉疚,想了想,放柔了声音说道:“你是有错,但无论如何,人死都是不能复生,四娘你再懊悔内疚也是无益,只能就此记下,往后记着谨言慎行就是了。只是若再为此神伤过度,以至于家里人忧心,那就错上加错了。这段时日,你抄完《孝经》,便再抄一篇《华严经》,抄完后等中元那日,我陪你祭给宋如芳。若还是心里放不下,往后每年祭祀都给她祭上一份,算作赔礼吧。”
一遍《华严经》抵得上一百遍的《孝经》的四倍了,然而明炤自不会嫌多,噙着泪连连点头。
把发泄过后,终于露出倦色的明炤哄睡后,令嘉一出门,就见到了等候在明炤院外的令卓、令奕、明轺。三人多有相似的面目上,是如出一辙的忧心。
令嘉冲他们点点头,说道:“已经说开了。”
“四娘究竟遇着什么事?”明轺面带忧虑地问着。
明炤可以说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性情大变的。明炤离家后,他和明炤都快把明炤前些时日遇见的事翻遍了,依旧没发现她遇着什么事。
令嘉言简意赅道:“她无意中撞见了东宫的阴私事里,漏下了宋良娣的香囊,叫太子误以为是宋良娣,最后害了宋良娣的性命。”
其余三人脸色具是变了。
令卓肃色问道:“是什么阴私事?”
令嘉苦笑道:“四娘说她那会根本没留神听。”
“……”
几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无语了。
这罪受的,未免也太糊涂了。
“眼下太子应是不知是四娘,但四娘面浅,瞒不住事,如果哪日进宫显了出来,那就不妙了。还是让她在范阳留一段时日,等事情过得久了,再送她回京。”
闻言,令卓却是蹙了蹙眉,想说什么,但终是没说出来。
令嘉回到王府时,萧彻还没回来。
自打天候入了夏,萧彻就日益忙碌起来,王府里许多神色肃然的官员进进出出。萧彻也是时常出城巡营,许多次都是夜宿城外。
作为萧彻的枕边人,令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场战事将要兴起。为此,她等闲都是不打扰萧彻的。再加上令嘉在忙明炤的事,两人好些时日都不曾见过。
今日回府,她却是刻意令人去寻了萧彻,让他有空回王府一趟。
晚膳时没见着人,令嘉本以为这事要放到明日了,不曾想睡到半夜竟又叫人给推醒了。
萧彻竟是赶在这漏夜时分回来了。
令嘉披着外衣,打着呵欠下了榻,怀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待借着晕黄的灯火,见着那面上带着些许倦色的人,又转做了心疼。
萧彻正当盛年,精力充沛,便是一个日夜不合眼,看着都是神采奕奕。若非真忙碌到极致,又怎肯在面上显出来。
她挥退使女,亲自上前替他褪下被露水打湿外袍,埋怨道:“我不都说了让你闲裕时回来,又不是多着急的事,放在明日后日都可以,何必叫你赶着夜色回来。灯火照得再明也不比日光,夜里纵马总是危险的……还有夏中夜色清冷,你怎么也不添件篷衣?莫以为内力高就不会感上风寒了……你身上怎么有股硫磺味,你是不是近过军器监的火器?那玩意危险得紧,你莫要让它近身,要试令手下人试就是了……”
令嘉絮絮叨叨了小半天,但萧彻却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柔和。
令嘉叫他看出了恼意,推了他一下,“彻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不要夜晚纵马,要穿篷衣,不要靠近火器……”萧彻把她方才的碎碎念总结了一番,低笑了两声,“善善说的话,我怎么会不听?”
他答了上来,令嘉尤嫌不足:“听进耳里有甚用,能听进心里才好。”
这种难伺候的劲,正是标准的傅令嘉。
萧彻早有了应付的经验,低头吻上了那张喜人又恼人的嘴。
缱绻而缠绵。
战争是他早已熟悉的事,算计谋划更是被他化作身体的本能,当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计划步步而下,唯有夜深人静时,那种似野草般疯狂生长的思念是如此的突兀,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以至于乍地来了点火星,就燎成熊熊大火,叫他溃不成军。
令嘉自然是能察觉萧彻的情动,但,她叫他回来,真的不是为了求欢啊!
凭借着过人的自持,令嘉在关键时刻,按住了身上的手,抵在了萧彻胸前,喘着气道:“彻郎,我寻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萧彻的呼吸远比她平稳,面色平静,窥不出半分欲念,倘若忽略他压在令嘉身上的姿势的话。
他止住身,说道:“什么事,问吧?”
令嘉推他:“你先起来?”
这种交缠的姿势哪里是能说事的样子啊!
萧彻无奈地撑起了身,道:“现在能说了吧。”
不能够。
令嘉坐起身,连着往后退了半张榻,同萧彻的距离远得足以再下两个人身时,她才理了理衣襟,正着色把明炤的事说了一遍。
听着她的转述,萧彻缓缓坐直了身体。
太子的阴私,何等样的阴私?
“具体说了什么,四娘没留神,只依稀听见‘卫王府’、‘梧桐树’、‘尸骸’几个词。”
这样的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意义,且又事涉太子,傅家知道了也没用,反白白忧心,令嘉索性就没同她兄长们说,只等着萧彻来了,才同他说出心中的疑惑。
“卫王虽已开府,但他的王府还没修全,他人就去后,王府就被将作监收了回去。如何会有梧桐树、尸骸?还同太子扯上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