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暗暗鄙视了一下萧彻,他居然连近身侍卫的性子都拿不准。没办法她只能亲身去说服了。
“你们微贱,”令嘉笑了笑,“你是觉着你的姐姐也微贱嘛?”
万俟归猛地抬起头,眸中杀意如刀锋般凛然。
他是打晓事起,就开始上战场杀人的主,尸山血海里淌过来,若是不加掩饰,那一身杀气真是能直逼得人手脚发软,直冒冷汗。
令嘉是个被娇养出来的女孩,纵使脑子和胆子都比较好使,可第一次近距离直面这种迫人的杀气,终是有些变色。可她终究是傅令嘉,下一刻又重新镇静了下来。
令嘉蹙起了眉,面露不悦,这份不悦不单单是冲着万俟归这份无礼去的。
她可是燕王妃,万俟归直系上峰的妻子,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她可以说是碾压万俟归,而在万俟归舅家的事上,她对他还算有些恩情的,如此情况下,不过一句话,这厮竟就要摆出一副翻桌子的姿态——他居然真的敢,半点都不惧萧彻和傅家。
哪怕真的是因着对万俟信的看重,也足以说明此人纵使受过生活的磋磨,但骨子里依旧是不认管束的。
在谨小慎微和桀骜不驯两种性子中,令嘉并无特别偏爱,但平心论,前者总是比后者更好混些——只看万俟归在遇着单凤娘以前屡屡碰壁的糟糕境况就知道了。
万俟归这样决绝的性子,会如何去教养一个孩子呢?
想到这,令嘉抛却了和善的王妃假面,神色淡淡道:“我不觉着我四哥微贱,想来你也不会觉着你的姐姐微贱,既如此就莫拿这等虚话来搪塞我,你觉着这义子有什么不足之处,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你当知晓,若非舍不得勉强信郎,我大可不必玩什么义子的戏码,直接认他回傅家就是——我是可以能做到的。”
令嘉有注意到,在她提着她四哥时,万俟归锁住了眉头,露出一种强忍着的厌恶之色。他倒是有试图在令嘉面前遮掩,可他面上的功夫显然不过关。令嘉自是不痛快的,可无奈在当年的事上,她四哥显然是有愧的,尤其是在信郎的娘那么决绝的自刎后。在此前情之下,令嘉也只能忍着这份不痛快,假作不见,配合万俟归那奇烂无比的演技。
令嘉不痛快,万俟归这会比她更不快,为着她那话里隐隐的威胁。
可无奈形势比人强,他只好说道:“殿下义子的身份过于贵重,也过于引人瞩目。信郎身负北狄血统,承担不起。”
令嘉却是不以为然道:“归化乃是大义,谁敢拿这个来同殿下说事?殿下既愿认下,便说明信郎受得起,若真有人敢非议,你让人来寻殿下和我就是了。”
当年英宗都算得上傅家灭族的半个罪魁祸首了,他都能认下傅成章,悉心教养成才,和这等深仇大恨比起来,那点异族血统又算什么?
她的态度如此强硬,万俟归原也不见得多善言辞的人,只能词穷了,可叫他认下这份安排,又实在是千难万难。
令嘉何其敏锐,度着他的脸色,倒是估出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你如此排斥我们傅家人,当初怎肯让六哥靠近信郎?”
万俟归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傅六郎君是性情中人,同你们是不一样的。”
令嘉暗暗嗤笑,万俟归统共才见过多少傅家人,这个“们”字里指的只会是她四哥。
她心中不以为然,什么性情中人,什么不一样,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叫你姐姐跌了跟头,一个在你姐姐身上吃了大亏的区别罢了。就是叫你姐姐跌了的跟头,不也很快就被两三倍地还回来了嘛。
只不过这事对错难辨,只看各自立场,令嘉无意同万俟归强争,自觉也没法扭转他的认知,所幸问道:“你同信郎现下过得如何?”
万俟归答:“无有不足。”
令嘉又问:“同你姐姐在北狄的日子比起来如何?”
万俟归不语。
他不说,令嘉也知道。
万俟朵可不同于万俟归这个尴尬的出身,那是万俟成嫡幼女,一生下来就是被捧在手心的明珠,又被许给了汗王最宠爱的幼子,她的表哥耶律昌。她在北狄的地位大可参考大殷的康宁郡主,都是最顶级的贵女,钟鼓馔玉皆不足贵。
令嘉自顾自地说道:“傅家在大殷也不比万俟部在北狄差,你姐姐有的,我家也不会少。信郎本当也过着这样的日子。只是,你为了信郎的身世,离开了万俟部,又为了你的姐姐,远离了傅家。你所谓的无有不足,不过是之于你而言的无有不足,而非之于信郎本身的。如今,你竟要再拒绝燕王义子的身份?你是莫忘了你们现在的身份。”
她嘲讽地笑了笑,问道:“作为汉女之子,在万俟部过惯的日子,想叫信郎以归化狄人之子的身份在大殷也过一遍吗?”
万俟归面色僵硬得就像一块风化的顽石。
最后,万俟归踏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王府,而令嘉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这对舅甥的骨头都硬,只是他们的弱点也都十分明显——相依为命许多年,他们都极为在乎彼此。
令嘉若想拿住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忍心用在亲侄子身上,但对万俟归倒是不必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的章节。
后续有个大剧情,因为大纲有变不能用,为了理顺逻辑卡了一阵。
现在理顺了,后面补上两更的。
第135章 家长里短
半个月后,刑满释放的明炤第一时间去了燕王府,探望她亲爱的小姑姑。
然后,就在她小姑姑身前正跪着一个小郎君,而小姑姑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
明炤见了这副表情,便知她已是怒极了,不过受宠如她自来是不怕是令嘉的怒火的,仍是走了进去。
令嘉听了脚步声,敛下怒意,转去一看,见着了明炤,面色好转了些。
明炤休养了半月,眉宇间的惊惶已去了大半,曾经的满满活力也在满满复苏。
她先同万俟信说道:“是你爹那新认的舅舅托了定远侯,闻说你爹这么些年的孤苦,托到了我这一处,让我给你父亲说亲。你父亲为着你吃了这么些年苦,受了这么些年累。你若当真心疼他,就当做个乖巧的孩子,为他多添些颜面光彩,而不是继续拖累你父亲,叫他为难。”
对于年纪不大的孩子,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不可谓不诛心了。
可万俟信却自有一番见解,神色执著道:“爹若觉着孤苦欲成婚,我自是千百个赞同。但他既不愿,再亲的人也不当以为他好的名义,迫他行事。”
令嘉预期淡淡道:“你是在指责我强迫他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