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沉下了脸,问道:“满满,他们是谁?”
满满偷偷瞥了令嘉一眼,没有回答。
令嘉愕然,思索片刻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道:“满满,旁人说的话未必都对,你应当学会拣着听。”
萧彻心下了然,虽有不满,但还是先耐下心地哄着女儿:“满满,我同你阿娘不差什么小郎君,有你就够了,不会有什么其他小郎君。”
满满一张小圆脸定定地看着萧彻。
萧彻摸着她头上那细密的头发勉强扎出来的小发髻,心思兀地一动,道:“你便喜欢小郎君的衣服,阿爹让人给你另外准备就是,别穿你表兄的衣服,他比你高大太多,他的衣服于你不好挡风,小心着凉。”
满满这才点头换衣。
令嘉如闻大赦,赶紧抱她进殿梳洗。
萧彻站在殿外,一时失神。
虽然,第十司的那堆神棍没有明言,当初那个道诚和陆英幼女的来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猜测。
而这两人最后的莫名失踪,恰是某种佐证。
如无意外,他与令嘉此生都只得满满一女。
他虽有些怅然,但还是释然居多,于萧氏太多的子嗣,实在是个灾难——以他祖父为例,二子一女,无论和历史上哪个皇帝比,这子嗣数量都算寒酸的了,可依然闹出那样的恶果。萧彻并不是很想去赌自己的运气会比祖父好。
养儿方知父母心。
满满于他,便如心尖肉般,他实难想象两个满满在他面前厮杀得只剩一个的画面。
于是,便有了那道宗室入京的诏令。
可今日来看,之前看似可行的诏令又有诸多不满之处。
生杀予夺的皇权,绝不会因为后任者不是他的亲子,而减损半分威力。待他百年之后,他的满满依旧是要匍匐在那赫赫威势下,由人予取予求,哪怕他给她找个再强势的夫家也是如此。
君臣名分一定,便是天壤之别。
他的姑母新城大长公主只以父母宠爱,尤在两个兄长之上,上皇待她也不可谓不看顾,哪怕在他这一朝,依旧要敬她三分,可这敬也止于她本人了。她的子孙于他,同旁人又有何区别?
更遑论入京的那些宗室,还只是满满的堂兄弟,少了同胞的亲密。
“生于皇室,若无权势伴身,最后也不过刀俎鱼肉罢了。”
上皇的话,像是对大殷皇室过去数代骨肉之争做的注脚,又像是对未来的预言。
由不得萧彻不入心。
令嘉哄完女儿抽身回来,便见萧彻一人独坐于一侧,凝目沉思。
她上前,从背后揽住萧彻的腰,靠在他的背上,语气温软道:“彻郎,对不起。满满大约是上次在内室听见我和我二嫂说话了——我当她睡着了。”
萧彻反过身,揽住她,问道:“你前些时日挂心的就是这事?”
令嘉低低地应了声。
萧彻是闻一而知十的聪明人,满满的那一眼,基本把能卖的都卖了。
从宗室中挑选嗣子,对朝臣而言固然是个风险极高的兜底选择,而对傅家而言,更是不可选。
于傅成章而言,他宁可萧彻整个母亲身份低微的庶子,也好过从宗室里挑个嗣子。
嫡母对宗室嗣子的控制力比之嫡母之于庶子,终究是少了一份名正言顺,更遑论这嗣子的生父母俱在了。
傅成章宁可萧彻纳妾生子,也不乐见宗室入京,可惜他不可能说动萧彻,于是只能试着朝女儿使力。可令嘉身处后宫,傅成章等闲也进不去,让使女传话,令嘉只作不知,不得已,他只能让家中女眷出马,他倒也知趣,没敢去寻令嘉母亲,而是找了儿媳传话。
可惜,令嘉是被宠大的孩子,并不怎么把父母的威严放在眼里,没好气地和萧彻抱怨:“父亲想要的太多了,旁人求的最多不过三代富贵,他是恨不得自己一人就能算尽百代富贵绵延,好叫子子孙孙具能无忧。”
萧彻语气温和地安慰令嘉:“傅公不过是放不下心罢了。”
他素来不喜旁人对他私事指手画脚,傅成章的行为不可谓不越界,可惜这个岳父令嘉抱怨可以,他却是不可以。
令嘉蹙起眉道:“最小的四郎前年都中了进士,和他三个哥哥加在一起,虽不能说惊才绝艳,但足以支撑傅家门庭不坠,更别说还有你看顾,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对于傅成章的心病,萧彻倒是有些猜测。
萧彻安抚道:“傅公也不过是思念故土罢了,我岂会为此多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