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没好气道:“若不是看着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怕你后悔,我才懒得多这嘴呢。”
道诚抿着唇,淡淡地看了令嘉一眼,说道:“我绝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他才不会像他那对糟糕的爹娘一样,把自己的事搞得一团糟,还需要子女来帮忙收拾烂摊子呢!
抱着这种微妙的鄙视心态,道诚在出门见到萧彻时,他并未如往常般向他行礼,而是直接越过了他。
萧彻并未在意他的失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萧家的后人,逆着天改的却是令嘉的命,他十有□□是他与令嘉的直系后辈,且辈分不会太远。
但他对他们的态度却是十分疏远,不见半分孺慕亲近……
这份疏远可以理解为陌生,也可以理解为抗拒。
萧彻入内探望完满满,得了满满的几个泡泡回应后,对令嘉提道:“善善,你曾经好像说过道诚和我有几分肖似。”
“……五郎,你莫不是在怀疑他和官家有关系?”令嘉含蓄地问道。
不,他是在怀疑道诚和他有关系。
萧彻隐下这说出来大约会被令嘉当作是疯话的话,说道:“他可能是祖母娘家许家那边的人,旁人都说我肖似祖母,所以我们许有两分相似。”
听到这,令嘉应道:“模样上只眼型有些肖似,但你们笑起来的那种神韵尤其相近,细算起来,连那闷性子都有几分像……他莫不是你在哪留下的风流债?”
萧彻下意识地一惊,但再看令嘉却见得她目含戏谑,便知她不过是在调侃他。
他在令嘉额上敲了敲,没好气道:“善善,你明知他同你同岁,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风流债。”
一番戏语不过一笑而过,但如大雁飞过的天空,总还是留下了些痕迹。
又过一月,京中传来了消息,随着皇后病情渐重,皇帝为了替皇后祈福,已下令大赦。
自□□起,到英宗朝,大殷共赦过三次,每一次的大赦都紧随着皇后的崩逝,以至于给大赦这个原本是以施恩行善积福为目的的政令披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断弦赦,赦过弦断。
这种官宦人家暗地里细碎的评论,皇家又岂会不知。
只是当以帝王之尊也终是无法从容面对生死这道关卡,在无从选择的情况下,也只能寄期望于此虚无渺茫之说中。
哪怕断弦赦的名声人尽皆知,但皇帝依旧是下了大殷朝的第四道赦令。
与这道赦令紧接着来的,是皇帝对的召令,令所有在封地上的儿子都带着家眷回京侍疾。
燕王自也在其列。
萧彻收到这相当于皇后的病危通知的召令时,表现得十分平静。
很诡异的平静。
哪怕是以令嘉对萧彻的了解去看,也没从这份平静中寻出半分勉强或者伤心来,全然不同于清河公主去时他的反应。
孝字在上,公孙皇后病危,哪怕是安王、鲁王那些庶出皇子,这会也要哭哭啼啼地做出一副不胜哀恸的模样来。
更别说萧彻这个皇后亲子,还是极得皇后疼爱的亲子!
令嘉深深地不解。
她分明记得,两年前萧彻还是会为皇后的病情动容的。
令嘉实在撑不住这份疑惑,到了人后,迟疑了一阵终还是问萧彻道:“殿下……你不不伤心嘛?”
萧彻凤目轻垂,用十分冷漠的语气说道:“既然母后她自己都没把这生死放在眼里,我又何必为她作多余的伤心。”
令嘉叫他在这一刻显出的冷意惊了惊。
下一刻,萧彻再抬眼,又是云淡风轻,“母后病重,路上定是要赶时间。善善你惯来体弱,又才出月子未久,满满更是幼弱,你们都经不起这车马劳顿,还是留在范阳的好。父皇、母后他们不会苛责的。”
令嘉其实有心想问,他前一刻说的话是什么缘故的。可她又分明知晓,他是不会向她解释的。
萧彻从不吝于同令嘉分享他的过去,在英宗、宣德皇后陪伴的童年时期,雍极宫里清冷单调的少年时期、在战场度过的艰难的青年时期……但在他所有说出的过去里,令嘉都不曾寻见一丝一毫与皇后有关的只言片语。
显而易见,萧彻和公孙皇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罅隙。
曾经出于明哲保身的心思,令嘉对此并无兴趣。可到了现在,她有心想探究,却又开始顾忌萧彻的态度,不舍得迫他。
所以,令嘉终究只是道:“我想同你一道回京,我不想同你分离。”
萧彻面色稍柔,劝道:“那你就舍得与满满分离?”
满满那么年幼是肯定没法回京的。
谁知,令嘉只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我还是想同你一道回京。满满这里有娘在,相较之下,我更不放下你。”
萧彻抚上令嘉的脸,沉声道:“此次回京,有灭北狄的功劳在前,我本就招眼,又多了我那几个兄长的掺和,定是会生出许多事端。善善,你素来不喜那些阴暗的算计,索性就留在范阳。我保证,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令嘉沉默了一会,终是应下。
说服她的,并非是萧彻的话语,而是他凤目中那欲言又止的忧郁。
在备好车马后,萧彻在召令的第二日就启程回京了。
来王府探望令嘉的张氏,听闻此事后,伤怀道:“圣人她分明比我还小一岁,怎么就病到这份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