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番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庄。
康熙还是记得太皇太后、皇太后、宜妃和四位公主的, 在太皇太后派人来询问之前,梁九功就亲自将烤好的番薯送进了后院里。
诸人分别品尝番薯之后也纷纷惊为天物。
倒不是说番薯的美味有这般让人惊叹,只是比起其他的作物粮食, 这番薯是能够让寻常百姓糊口的粮食啊!
吃白饭你多多少少得拿点咸菜吧?
而要是换成番薯——还用得加配菜吗?这甜如蜜的口感可是难得一见, 对于平常连糖这玩意碰都碰不到的平民百姓来说那就宛如天降的甘露!
当然番薯的美味也让太皇太后提心吊胆。
这真的能有那陈世元说得这般好?还没等到消息, 当天夜里倒是出了点囧事。
从皇上到皇太后, 从宜妃到几位公主, 从太子到十阿哥竟是十有八九都觉得肚子不大舒服。
最尴尬的是康熙。
他险些在宗室王爷和朝臣们的面前放了龙气, 那是吓得冷汗都冒出来。
赶紧赶慢将一群朝臣们轰走, 等回头康熙发现儿子们一个个也成了马屁精, 他一张脸那是青红交加,立马让梁九功去将庞太医请来。
梁九功一出门先吩咐几名侍卫盯紧那陈世元, 随即才一路小跑去寻庞太医——可没想庞太医不在屋子里竟是去了太皇太后的院子里。
这……
庞太医刚从太皇太后屋里出来, 就被满脸急色的梁九功拖拉到正院。他原本心里还纳闷得很,等到为皇上和几位阿哥把脉之后反倒脸上隐隐带着笑:“皇上和几位阿哥也是吃多了番薯?”
也?
康熙心里一咯噔。他急急问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舒服?是不是这番薯有什么问题?”
“皇上放心,番薯并无毒害。”
庞太医温声回答:“只是这番薯气性上通气了点,一次性吃的数量太多便容易引发这般的情况。皇上和诸位阿哥可要注意饮食不节, 饥饱失常而引发胃腑不适, 倒也用不着药, 今日好好休息便可。”
康熙老脸一红。
这不是看着番薯好吃多吃了几口吗?看来日后可得注意点, 万万不能在接待朝臣之前吃这玩意。
幸亏庞太医倒是没说错。
等第二天醒来这症状也是消失得一干二净,众人略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翘首以盼前往福建鹭城的侍卫早些回来。
仅仅大半个月之后。
一匹轻骑带着一缕烟尘奔入皇庄之中, 侍卫恭恭敬敬的将折子送到康熙手边:一亩数十石, 胜种谷二十倍。
此事……属实!
这消息一经确定, 瞬间在皇庄里掀起狂澜。
不!这哪里是区区一颗小番薯。
这简直就是天降的神物。在听到康熙宣布的消息之后, 裕亲王福全、索额图、纳兰明珠、陈廷敬等宗室朝臣泪流满面, 无一例外为眼前的番薯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裕亲王福全的带领下,在场宗室朝臣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此乃是天降之福。
康熙摆了摆手。
他面色复杂莫测,将手上翻看了好几遍的折子放在托盘里,示意梁九功给诸位宗室朝臣们看一看:“哪里是天降之福,而是凭借着人力做出来的努力!”
侍卫带回来的不仅是通报折子,还有两筐番薯以及民众所说的不少证言:陈世元家中数代,从前朝起便默默无闻的朝着各地推广番薯此物。不求名不求利,只应老祖宗陈振龙的一句遗言将此物传遍天下。
等到官员侍卫袒露身份,邀请陈氏族人入京授官爵位时,这些人非但没有喜悦高兴反倒是告诉来访的官员侍卫,在广东虎门处也有另一支陈氏族人在那边宣传薯种,甚至时间比他们还要早十余年。
“若说传入番薯第一人的,应是陈德裕先生才是。”随着裕亲王福全缓缓将奏折上最后一句话念出,百味横杂的又岂止是一人。
太子胤礽和阿哥们、宗室王爷以及朝臣们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颅。
比起这些默默无闻在背后努力的老百姓们,他们又做了多少?胤礽想到光是下田学习耕地,在毓庆宫种个大白菜就得意非凡的自己,恨不得穿越回去问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至于宗室王爷和朝臣们,更是一个个恨不得在地上直接挖个洞钻进去得了!
“皇上,陈氏一族大义啊!”
高士奇忍不住感叹一声,哽咽着开口:“微臣……微臣愧对自己身上的官袍!”
众人齐齐惭愧不已。
不说他们康熙都有些不是滋味,他示意众人起身后叹道:“他们身为百姓就能做到这一步,咱们朝廷又怎么能落后?从明日起派遣人员到各处宣传番薯,务必达到每村每城都有人种植。众卿家觉得如何?”
“奴才觉得皇上的主意甚好。”
“奴才愿意效犬马之劳。”众人当然知道宣扬番薯的好处,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开口。
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两眼一对视。
目光之间噼里啪啦地闪过电光,两人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争先恐后的出列希望皇上能将这一大任交由自己处理。
康熙微微皱了皱眉。
纳兰明珠和索额图在此刻较劲着实有些让他心头不顺。眼见着唇枪舌战越发厉害,陈廷敬却是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皇上,微臣尚有异议。”
“你说。”康熙松了口气。
“微臣认为第一批试种的地区可以确定在直隶等地。随后再向周遭府县扩展,第一是等番薯收获后再行推广更容易避免不知情的农户抵触闹事,其次毕竟目前准备的番薯茎块和番薯藤数量不足,以免出现意外。”
陈廷敬显然是细致思考过的。
他说的话语缓慢,条理清晰,让康熙眼前一亮:“陈爱卿所说即是。”
既然夸赞了,康熙也不再犹豫:“裕亲王福全,左都御史陈廷敬,这件事就交由你们两人负责。”
“是!奴才/微臣遵旨!”裕亲王福全和左都御史陈廷敬踏出一步,在一片欣羡的目光中齐齐应声。
寻常百姓都可以一代两代三四代,五代六代的人去传播,他们若是再不做出点事情来怎么对得起全天下的黎民百姓?
两人势在必得。
顾不得天色已然变暗,裕亲王福全和陈廷敬冒着夜色匆匆赶回京城处置此事。
会议谈完,康熙又带着胤礽前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所居住的内院,将这件喜事一一告知给两位太后。
再居于内室的妇人,也明白这对于整个国家的至关重要,更何况是太皇太后呢?听闻番薯之事的的确确,产量更是超乎预期时,她眉眼间的喜悦难以抑制,眉飞色舞的拉着康熙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
末了太皇太后又想其中和胤禟的关系,赶紧朝着胤礽也开始唠叨:“胤禟性情好,眼见着是个以后能搭把手的,胤礽可要和胤禟好好处处才是。”
胤礽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想说自己可不是因为这些好处才和胤禟拉好关系的,可是看着太皇太后关怀的目光,胤礽张了张嘴却是不忍说出口。
“皇玛嬷,这么多弟弟里胤礽最疼的不就是胤禟?”
“这倒也是,兄友弟恭可是好事!”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点头:“说起来,五阿哥、四公主都被宜妃教得极好不提,九阿哥又做出这般成果,皇上可想过如何奖励他们?”
“宜妃膝下孩子诸多,这奖励朕想了想还是算了。”对于这一点,康熙也犹豫了许久。
见着太皇太后问起,他顺势摇了摇头:“等到八月的时候带她和小十一一同去外头转一转,就算是奖励了。”
“这也好。”太皇太后笑着应了声。
皇帝太疼爱九阿哥……对胤礽可不算是件好事。太皇太后觉得宜妃明事理,在后宫里也算得上是个心思透彻的。
可是架不住这宜妃膝下阿哥实在太多。
若是万一日后生出不一样的心思,看着胤礽和胤禟如今的关系,未免会让人心疼不已。
太皇太后的顾虑。
都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帝,康熙哪里能不知道?他吩咐胤礽先行退下后就笑着开口:“皇玛嬷放心吧,朕心里有数。”
太皇太后脸上微微红了红。
她忍不住又补充两句:“哀家知道宜妃是个好的,也知道五阿哥、九阿哥还有四公主,小十一都是好的!只是这宫里宫外打着算盘的人可是不少,宜妃没心思不代表其他人没心思呢!”
“孙儿知道,皇玛嬷您就放心吧。”
康熙面容严肃:“胤祺不说,胤禟这孩子的伴读,朕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选一个赫舍里家的,一个郭络罗家的就行了。郭络罗氏一族都在盛京朕不打算将他们派遣回京城……”
显然康熙早有打算。
他一口气絮絮叨叨了许多,让太皇太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低低的叹着气,拉着皇帝的手轻轻说道:“哀家老了,心里头只想让这些孩子们好好的——”
“皇玛嬷您还年轻着。”
“别说这话逗哀家了!哀家都这把年纪喽。”太皇太后笑靥如花,拍拍康熙的手背示意他回去休息:“哀家看你还想和保成说说话?那就赶紧去吧!”
“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
康熙起身走了没多久,苏麻喇就悄然走到太皇太后身后,轻轻为太皇太后按摩着肩膀:“主子明明挺喜欢九阿哥的,又何必多说这些话呢?”
“哀家就是喜欢,才要为她多多着想。”
太皇太后温声回答:“一个五阿哥、一个九阿哥、一个十一阿哥和四公主,宜妃早就是宫里最招眼球的人了,要是皇上再动什么心思……别说是宜妃难过,哀家担心三个孩子会出事。”
苏麻喇吓了一跳。
太皇太后回头白了她一眼:“装什么呢?你难道还见得少了?别说现在就之前也多的是。哀家老了,照看不了多久了,得早点做好准备才是。”
“主子还不老呢!”
“老喽……”太皇太后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就是熬着一口气想要回去看看。
坐在位子上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太皇太后又仿佛变回了许多年前骑马狂奔在草原间的小姑娘,笑闹声不绝于耳,她的眼圈逐渐红了。
若是能回家瞧一瞧。
她只怕是死也无憾了……太皇太后抬起头注视着苏麻喇,突然温声问道:“章佳氏的身体如何?”
“章佳氏十分警惕,奴婢并未找到请太医为其诊治的机会。”苏麻喇有些为难的回答。
“既然如此,就随着她吧。”太皇太后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又突然有了一个念头:“等她的孩子生下……苏麻喇要不要也养养看?”
这句话惊得苏麻喇双眼大睁。
她惊疑不定的呐呐着:“奴婢……奴婢不过是……哪里能养育小主子?”
“哀家和皇太后照看胤祺的时候大多不也是你照顾的?皇帝你都照顾过呢!”太皇太后不在意的摆摆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若是这样,哀家就算去——”
苏麻喇大惊失色的捂住太皇太后的嘴:“奴婢的好主子哟!您就少说两句话吧!这夜色不早,咱们赶紧休息吧……”
另一边康熙踏入正院书房中。
胤礽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翻看着书籍,看着书页刷拉拉的过去也知道他心思大半不在这个上面。
听闻开门的响声,胤礽赶紧站起身:“儿臣给……”
“坐下说话吧。”
康熙打断了他的动作,眼见着天色不早赶紧步入正题:“说起来,保成。”
“……嗯?”
“你和索额图和好了吗?”想着今日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的较劲,康熙决定还是要和胤礽好好谈一谈。
胤礽的脸色猛地一僵。
他变扭的别过头,不情不愿的嘀咕着:“……就那样吧。”
“你这孩子……”
偶尔小孩子气的太子让康熙多出一抹慈父的温柔。他拉着胤礽坐在一边细细聊着:“你哪里不满意索额图?”
“他屡次在儿臣耳边说兄弟们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