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修会常常梦到李如云,梦里与她一起看书,一起放纸鸢,一起安静坐在屋檐下,看东都下了无数场的风雪。
他一得了空,便会找理由进宫去找陛下商议事情,旁人说他是勤于政事,唯独是他自己知道,他每次进宫都会从皇后娘娘的宫门前走过,想瞧瞧能不能见到李如云一眼。
若是能见到了,他便要一盒红枣糕回去吃。
后来他每回去皇后娘娘的宫门口,就会见到李如云驻足在那里等他,提了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已经不局限于红枣糕了。
风雪之中,她纤细柔弱,赵承修难得会嘱托她多穿两件衣裳,免得冻着了。
李如云应了声好。
提着新鲜的糕点出宫,等候在外的下属看到了赵承修手上的东西,没忍住就笑了:“大人,您这又是去找李姑姑了啊,您说说,李姑姑待您这样好,你也没一点心动?”
赵承修不着痕迹吞咽了一口。
心动。
他不知心动是何感觉。
又或许是说,他早已经动了心。不可否认,他对李如云的心跳速度,是与别人不一样的,这就是心动吗?赵承修百思不得其解,也搞不明白,为了能够求证自己心中多年未解也没能想明白的心事,他找到了周朔。
周朔人生得高大,即便赵承修也高,可还是矮了周朔半个头。
周朔垂眼皱眉,也很是费解:“你连喜欢都不知道?”
顿了片刻,赵承修无奈点头:“还请周兄解惑。”
周朔眉梢抽动了下,竟然是不禁笑了出来,“承修兄,你这样聪明的人,都二十好几了,竟然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赵承修给周朔倒了一杯茶水,愿闻其详。
“于我而言,喜欢一事从心简单,那个人是我想要娶的视作一生唯一的人,便是喜欢。”周朔喝着茶水,看着东都繁华的光景,眼中有了动容的颜色,好似是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赵承修低头,抿着薄唇。
这就是喜欢?这样简单?
想要娶的人,赵承修从未有过。可若是视作唯一的人,李如云确实也是。这让赵承修无比纠结,送别了周朔,他又去寻了郑元昭,郑元昭听赵承修说了周朔的话,淡淡一笑说:“周指挥使性子坦荡,他的喜欢亦然是坦荡无比的。不足为大人参考。”
赵承修皱着眉头,不耻下问:“不知元昭觉得,何为喜欢?”
郑元昭垂眸思衬片刻,“我对襄儿的喜欢,是一见钟情的热烈,也是克制的细水流长,更是欣赏的仰慕,这个时候,若要问自己喜不喜欢,大人不妨问问自己的心。”
问自己的心。
赵承修皱着眉,若是他的心肯松口,他也就不会这样纠结万分了。
“如何问?”
大抵郑元昭是从未见过赵承修这样的,在感情一事上如此……愚钝不堪的人,就算是一块石头,这么几年的光景,也应当能够琢磨透了吧。
可偏偏,石头还是那个石头。
硬的吓人。
郑元昭叹了口气,摇摇头,“大人摸着自己的心问,自然会有答案了。”
闻言,赵承修伸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大人,喜欢李姑娘吗?”郑元昭眉目清朗,朝着他看来问出,手掌摸着心口的位置,竟然急急地跳动了起来,跳动得赵承修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手掌被震麻了,还是心尖上有什么东西,彻底压制不住了。
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赵承修即便是想要骗自己,可这滚烫跳动的心,都已经不允许了。
但是当郑元昭再次问起时,赵承修缓缓放下手,淡声回答:“我的心没告诉我。”
他趁着风雪离开,回了府邸,胸腔里的跳动,在他想起自己喜欢李如云时,就上蹿下跳,压根儿就管不住。
当郑元昭问出那个问题的那一刻,赵承修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心的回答——他是喜欢李如云的。
至于是从何时开始,他倒是不知道了。
感受到胸腔中的一股热气横冲直撞,平复不下,赵承修便去了书房中,提笔作画,屏神静气,夜幕落下后,书童来房中点灯,见赵承修在作画,天色又暗淡,书童道:“大人,作画不点灯焉能看得见?”说着,灯光亮起。
书童朝着桌案上看去,微微一怔,“大人您画的李姑姑可真真是像呀。”
赵承修猛然惊醒,再看自己这一下午画的东西,竟然是漫天白雪的宫墙之下,李如云提着食盒含笑在等他。
没法子了。
当真是没办法骗自己了,他竟然连自己何时喜欢上李如云的都不知道。
他放下笔,将画放在了桌上,转身往书架之中而去,茫茫书海里,他轻车熟路寻到了一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发旧了的护身符。
是当年他来东都赶考,李如云替他求来的护身符。
不过是一个护身符罢了,可赵承修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想要将这个物件珍藏起来,舍不得它破损分毫,也就一直收在了锦盒之中。
现在想来,他过去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李如云。
多么简单的答案啊,他却挣扎苦寻十几年,如今才得到了这个答案。那一夜,赵承修在书架前站了整整一宿,第二日便告了假,乘车出了东都城。
李如云再见到赵承修,已经是在三日之后。
东都在雪后放晴,却依旧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