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哈哈大笑,令他起身,又欣然道:“宴卿立下如此大功,不得不赏,着官升两级,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加四品县伯勋爵,赐千金,南珠十斛。”
年前宴弘光还是个光身,什么官阶勋爵都没有,一年的功夫都不到,就鸟枪换炮腾云直上了,其起势之强,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也嫉妒不得,前后两次加封恩赐,人家都是用实打实的功勋挣来的,你眼馋?
你也去打个胜仗叫人看看啊!
黎东山心里边将女婿当成了半个黎家人,此时也觉与有荣焉,虽然刚刚才被皇帝叫起,这时候却再度跪下身去替不在此处的宴弘光谢恩。
皇帝听得微怔,旋即回过神来,欣然笑道:“朕记得宴卿仿佛与黎卿之女有婚约,不日便将成婚?”
黎东山笑道:“正是。”
“值此大喜之日,朕再额外为这二人添几分喜气!”
皇帝心情畅然,当即吩咐左右录旨,亲自为宴弘光及黎东山之女赐婚,又令人往后宫中去传讯,请皇后帮黎家小姐准备些许添妆之物,为新娘子增添几分光彩。
这是宴弘光的荣耀,也是黎家的荣耀,黎东山喜不自胜,赶忙谢恩,周遭同僚们纷纷向他贺喜,或真心、或假意。
“黎大人好福气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宴家这时候便只剩下鹰扬将军一人,又是在黎家长大,说是黎家人也没错。”
“是啊,结两姓之好,亲上加亲!”
“等到大婚之时,必定得去讨一杯喜酒才是!”
诸多歆羡笑语,黎东山都一一应了,直到下了朝回到官署,脸上的笑意都没落下。
皇帝既起意为宴弘光赐婚,自然得问清楚他娶得是黎家哪一个女儿,得知黎江月名姓齿序之后,便令人录下,一道写入圣旨之中。
……
鹰扬将军大败北魏,俘获甚多,这消息前脚刚在朝堂传开,后脚就进了高门之内主事之人的耳朵里,歆羡感慨之余,又纷纷令人去备一份厚礼,送到鹰扬将军府上恭贺他出军大胜。
韦夫人和郁夫人自然也会知晓。
虽然倾心于宴弘光的是自己女儿,但此时此刻,韦夫人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女儿心思。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动心的情郎阴差阳错与自己失之交臂,一向厌恶的庶妹却成了他的未婚妻,现在自己未来如何还没个着落,却眼见着情郎声名鹊起,庶妹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怎能叫人不气?!
饶是韦夫人自觉女儿还有很多建康名门出身的少年可以挑选,这时候心里也不禁觉得遗憾。
家养的鸽子再怎么温润不凡,也终究难与搏击苍空的苍鹰相比。
宴弘光初出茅庐不到一年,便立下这等功勋,生生将建康才子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倘若她那时候别想那么多,直接把事情给定下,那这女婿可就是她的了,这明显非池中物的夫婿便是江雪的了!
可惜没有如果。
韦夫人满心怅然,懊悔不已。
她这边儿觉得悔不当初,郁夫人便是格外庆幸自己眼明手快了。
婚服已经赶制出来,她同几个婢女一道帮着女儿上身试衣,神情难掩欢喜:“机会这东西本就是稍纵即逝,亏得咱们抓住了,不然以后还不得生生呕死?”
“娘,”黎江月失笑道:“大喜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哎哟,瞧我,都欢喜糊涂了!”
郁夫人帮着女儿穿戴整齐,梳起发髻,簪上大婚当日须得用的钗环步摇,退后两步去瞧,便见面前少女雪肤花貌,身姿婀娜,大抵是因为身上婚服色泽所衬,娇艳欲滴如盛放牡丹,容色逼人。
“真真好看。”郁夫人微微湿了眼眶,不无歆羡的抚摸着女儿身上嫁衣,那色泽红的纯正而耀眼,是正室才能用的色泽。
她虽是黎家老太太的族亲,但是关系也有些远了,家中早已败落,否则也不会嫁给黎东山当偏房。
那时候她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以郁家的门第,嫁个小官做正室也使得,寻个清贫些的名士嫁了也可,但是她不想。
名声顶什么用呢,不能吃不能穿,还不如嫁进高门去当偏房呢。
想过好日子没有错,不想吃苦也没有错,直到今天,郁夫人都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她只是有些遗憾,当年以贵妾的身份进门,不能穿正红色。
但也只是遗憾而已。
嫁进黎家近二十年,她享受了寻常人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没吃过什么苦,最后还将女儿送上了更加平坦的道路上,郁夫人很知足。
黎东山还未归家,韦夫人与郁夫人各怀心思,传旨之人却在这时候登了黎家的门。
黎家乃是建康名门,从前也不是没接过旨,韦夫人并不慌乱,吩咐人准备香案及其余一干接旨须得用到的东西,匆忙更衣之后,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正碰上郁夫人带着儿女出来,四目相对,恭谨的向她行个礼,自然而然的站在她身后。
韦夫人心头忽的一堵,视线微微倾斜,瞥见黎江月之后,心中更添不快。
她尚且如此,黎江雪便更加不必说了,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她两颊瘦削,眼下青黑难掩,目光幽冷如厉鬼,难掩凌厉的自郁夫人母女脸上扫过。
郁夫人恍若未觉,黎江月也不做声,只垂着眼站在母亲身边,沉静端雅如空谷幽兰。
黎江雪视线顺着往下一瞥,目光忽然间凝住了。
黎江月脚上穿了双正红色的绣鞋,鞋头上点缀着明珠,一针一线都用足了功夫,看起来精致又小巧,只是那色泽太过鲜艳,半遮半掩的藏在衣裙之下,同她身上穿的杏色衣衫并不搭配。
黎江雪心口一凉,忽然间意识到出门之前那母女俩在院里做什么了,再往黎江月脸上看,果然见她今日妆容仿佛格外浓重些,发髻也不似寻常在家时候梳的。
她心头猛地覆盖上一团阴云,一把拉住母亲手臂,惶恐而无助道:“娘,黎江月已经开始试嫁衣了吗?她跟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了吗?!”